饭的时候,他们问我家里是做什么的……”他咬了咬口腔内壁,“我说我爸妈都是医生。”
男人没有对此发表意见,重新做回沉默的听众。
“之后,为了圆这个谎,我查了很多医生的资料,我爸妈上的哪个大学,主攻什么科,擅长什么手术,周几排班,遇到过什么麻烦的病人,我都编好了,比写小说还详细,”闻笛说,“挺讽刺的,上高中之前,我还以为我是全天下最爱父母的孩子。”
之后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闻笛用手搓了几次衣角,才接着说下去。
“我自以为我编的故事天衣无缝,结果我撞破前男友结婚之后,他谈到了申请国外大学的事,”说着说着,闻笛双手抱住脑袋,“他早就知道了!高中的时候就知道!这么多年,他就看着我表演一个医生的孩子,背地里不知道和朋友们怎么笑话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男人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摇了摇头。
“一切都毁了,”闻笛说,“连最后那么一点值得留下的记忆,都没有了。”
比如有一年他生日,何文轩请他去高档餐厅吃饭。他们坐在大厦顶层的落地窗旁,满城灯火就在脚下,灯光音乐都美的让人迷醉。只是从落座开始,一切就格格不入。
闻笛坐下去的时候,自己用手把椅子拉了回来。何文轩在对面提醒他不用动,他才注意到后面的侍者。侍者倒酒的时候,他本能地把酒杯举起来,让杯口凑近酒瓶。侍者来收盘子,他把自己的空盘子递过去,放在托盘上。
何文轩一直在看着他,他问怎么了,对方笑着说:“觉得你很可爱。”
当时觉得满是初恋的甜蜜,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目光可能不是欣赏,是觉得丢脸。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闻笛问,“你突然发现一个人和你想象中不一样,然后你想起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发现它们全被推翻了。”
男人突如其来地开口了:“我知道。”
闻笛不了解这个人的过去,但对方说这句话的语气、神态,没来由地让他觉得,这个人真的明白。
“我居然为了这种人,放弃做我爸妈的孩子,”闻笛说,“结婚、交换、大学申请,这些都可恶,都变态,但这是他选的。只有这件事,是我的错。每次见到他,就会提醒我曾经是一个嫌弃父母的骗子。我那么恶毒地骂他,也许是对自己感到失望。”
时值黎明,本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但主街依然灯火通明,没倒好时差的游客们在赌场狂欢着。这本该是抛弃一切烦恼的不夜城,身旁人却在忏悔。
然后男人说:“这个想法也太没必要了。”
闻笛难得听他发表自己的意见,一个激灵,通宵积攒的困倦都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