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昌业笑骂着“没良心”,又伸手够床边的水杯。边城比他动作快,瞬间就拿来给他了。
外祖父缓慢小心地喝水,就像笨拙的婴儿。边城看着他,说:“所以外公对我愧疚吗?”
“你这小子说话越来越没谱了。”
“如果愧疚的话就补偿我吧,”边城说,“用时间和陪伴。”
孟昌业看着他,笑容逐渐黯淡下去。“这个要求太难了,”他说,“比重建热力涡轮机系统还难。”
“是吗?”
“是啊,”孟昌业说,“不过我会尽力的。今天晚上见到你妈妈,我跟她道歉,说我晚一点再去陪她。”
边城替他盖上被子,把水杯拿到桌板上。“那顺便也帮我告诉她,”边城说,“我很想她。”
孟昌业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外孙,点了点头。
看护小刘回来,边城问了问近况,也许是带老人家偷跑出去,小刘的语气有些心虚。
将外公交给耳根子软的看护,边城回到自己的住所。他洗漱完毕,打开电脑。一天没看,邮箱又多了几页未读邮件。
他看到教务处发的通知,下学期又要课程改革,他又要重写课程大纲,烦闷的情绪汩汩流出。
然后手机响了。边城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
他接通电话,过了好一阵子,对面才传出声音:“哥哥?”
是江羽。边城一瞬间紧张起来:“你妈妈出了什么事吗?”
“妈妈?”一阵一阵的沉默让人心焦,“她今天很好。”
很好给他打什么电话!
“她起床了,烧饭了,还浇花了。”江羽的声音很欢快。
“我很忙,”边城说,“没事就挂了吧。”
“等等!”
边城叹了口气:“你到底为什么打过来?”
“哦……”江羽说,“没声音……”
“什么?”边城看了眼手机,显示通话正常。
“妈妈总睡着,大家也不理我,”江羽说,“好安静,太安静了。”
“我有工作,没时间跟你说话。”
“不用说话,”江羽似乎察觉到他又要挂电话,马上补充,“放着就行。”
边城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让我开着通话?我工作也没声音。”
“没关系,”江羽说,“我知道有人在那里。”
边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挂断,把手机放在桌上。时间一点点流过,打印机吞吐着文件,智能语音响起,键盘敲动,他逐渐忘了还有另一个人共享着这个房间的声音。
处理完行政上的杂事,他把跟学生合著的论文调出来,但迟迟没有灵感。
脑中千头万绪,他习惯性地站起身,走到柜门旁,拿出琴盒里的小提琴。在思路阻塞的时候,音乐总有奇效。
他握住琴弓,脑中回放孟德尔松的回旋曲,开始弹奏。
脑中的字符随着琴弦的震颤而跳动,像沙尘暴一样席卷而来。
等他睁开眼睛,分针又走过了半圈。
缪斯之神还是没有眷顾他。他把小提琴放回琴盒,坐回桌前,余光瞟到手机弹出的电量警告,才想起对面还有一个人。
他拿起手机:“还在吗?”
对面马上回答:“晚上好!”
“你怎么还不上床?”
“马上,”对面马上回应,“我在听音乐。”
“什么音乐?”边城回想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我的小提琴?”
“嗯,”江羽说,“好听。”
边城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的听力没有问题?”
“啊?”江羽像是没懂他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