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染望着阶前结冰的水缸,琉璃盏似的薄冰下沉着半片烂菜叶,忽地想起三日前膳房报过西域蜜瓜短了分量,那时,她几乎都忘记塞雅这个人了,她是不是也需要一些蜜瓜。心中的愧疚如同蚂蚁啃咬,姜清染心中难受地紧。
猩红毡帘刚掀开道缝,浓重的艾草苦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塞雅蜷在褪色的葡萄纹锦衾里,发间金箔花钿不知何时换成素银簪子,枕边龟兹五弦琵琶断了三根弦那是她初入中原时,在千秋节弹破《阳关三叠》的琴。
可惜塞雅的琴只给自己弹过。王爷是不会听的。姜清染突然觉得悲哀,这样无权无势又没有夫君宠爱的女人,若是自己不够良善,怕是轻易块就丧了命。
“炭盆呢?“
姜清染指尖触上塞雅滚烫的额头,青玉镯撞在床沿发出脆响。侍女扑通跪下,声音颤抖,行礼的手都是抖的,眼睛不敢看姜清染。
可她鬓间新打的赤金丁香簪却晃得刺眼:
“回王妃,内务司说今冬银丝炭紧俏...“
“紧俏到连灶膛里的草木灰都筛不干净?“
姜清染用银簪挑开炭盆,湿漉漉的残炭泛着青苔色,分明是荷花池底捞的淤泥捏的。声音冷厉,哪怕是毫无过错的豆蔻,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姜清染难得发这么大的火,虽然豆蔻不知道为何,她竟然为了一个侍妾如此。
她忽然瞥见塞雅枕下露出一角经文,泛黄的贝叶上用朱砂写着回鹘文那是超度亡母的《往生咒》。
“掌事嬷嬷二十杖,克扣的炭火照十倍从你月钱里扣。“
姜清染解下雀金裘裹住塞雅,摸到她肩胛骨嶙峋的轮廓,她抬头忽然注意到姜清染过来,整个人条件反射一般打算坐起来给她行礼,神情之中,高兴之余还多了许多害怕和紧张。
“丫鬟发配浆洗房,赤金簪熔了给塞雅打药吊子。“
她忽然握住塞雅腕间淤青,“这伤怎么来的?“
满屋死寂中,门外传来瓷器碎裂声。姜清染踢开脚踏下掩着的碎瓷,豁口的青花碗底黏着药渣本该每日呈上的雪山老参,此刻正泡在管事房里待客的茶壶中。
“传我的话。“
她将暖炉塞进塞雅怀里,炉底青鸾纹正映着窗棂残雪,“西偏院用度比照正常份例,少一片瓦...“姜清染的指尖拂过摇摇欲坠的琉璃灯,灯罩突然裂作满地霜花,随后凌冽看着屋里所有的下人,“就让瓦当铺的赵掌柜拿脑袋来垫。“
随后,她便遣散了所有下人,留她一个人在房中说话。
“王妃,您此举妾身实在是受之有愧,毕竟妾身如今过得日子已经比作为西域舞姬好太多,安安稳稳,没什么不好,您又何苦为了妾身……”
姜清染做噤声手势,拍了拍塞雅的肩膀。她知道塞雅在这里过得不幸福,只是太过于担忧了,还有害怕。
“在本宫面前不必小心翼翼,照顾好你本来就是本宫的指责。塞雅,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
塞雅迷茫的神情出现在姜清染面前。
姜清染哪里不知道,恒亲王从前不来,日后怕是更不会怎么来,这样的花季少女,要在王府里一辈子独守空房。
“王妃是什么意思?”
“若是本宫把你的卖身契归还于你,让你出府,或者只是出府,名义上还是王府的人,却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可愿意?”
在皇后娘娘那里,姜清染可以有恒亲王出面,王爷自然愿意,毕竟他也没有必要把一个自己丝毫不爱的女人困在身边。
皇后娘娘虽然可能不理解,却是一个良善之人,如果知道塞雅几乎大病难治,自然愿意放她离开。
塞雅却激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