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冲一阵阵打嗝,一股又一股浓稠的血水从他嘴角渗出。
“可算吃饱了……”张若冲感叹道。
“张曹官……”万安期小声喊道。
事到如今,他只能试着相信他。
张若冲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双目无神地盯着万安期。
“你去叫周大人来!我给你保密!”万安期小声道。
“万……安期是吧?”张若冲缓缓问道。
“是我!”
“你觉不觉得……”
“觉得觉得!”万安期急忙附和,希望能唤醒张若冲。
“……生的肉糜比煮熟的,更鲜灵?”
万安期万念俱灰,便深吸口气,准备放声大叫,但声音还未出口,妇人便小跑着回来了。
她拿来一柄更窄的菜刀,抵在他脸上。
冰凉的刀刃令万安期不敢呼吸。
“就先弄一小块儿给俺爹尝尝,你别给我死了啊……”妇人说道。
催更……
(三十八)·人间
万安期于人世逗留一十二载,眼中所见,不过夏日晨雾氤氲,雨天倒影婆娑,松针融雪结露。
耳畔所闻,不过汴河日夜熙攘,万姓歌舞响乐,走兽鸟雀啁啾。
其余无论是醒时所梦,还是寻常痴妄,他都觉得人世虽算不上一方净土,但也并非修罗场。哪怕自己仍有许多未曾见证之景,未曾相遇之人,对天地只有一知半解,但他仍认为,世上不应生出这般事。
当冰凉的刀刃贴在他面颊,如冰块般滑下时,他好似明白过来什么。
鱼噬虾虫,虾掠蜉蝣,鹰隼捕燕雀,豺狼猎畜禽。
人与飞禽走兽似乎没什么不同,都要寻一个位置,遇弱则趋近,遇强则退避。
那一刀刮过万安期白嫩的肌肤,老者残留的滑腻涎液让刀刃打了滑,没能将肉切下,只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口,淌出两股艳红血滴。
妇人向手心啐了口唾沫,一脚踩住万安期的头发,对着方才的刀口,准备再切一刀。
她手中的刀抵在万安期脸上时,突然停了下来。
万安期在笑。
他笑得如同看到了滑稽事一般,整张脸和胸膛都不住颤抖。
一声声笑让行尸们不再进食,纷纷看向万安期与妇人。
妇人也十分不解,手中的刀一会儿要落下一会儿抬起,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恁笑啥?”
“刚才是你公爹?”
万安期问道。
“是,咋?”
“没事,我听错了。”万安期摇了摇头。
“他跟你说啥了?”妇人将刀放到一边,追问道。
“你没听见?”
“到底说了啥?”妇人着急道。
“他说,老二找的媳妇再不中,也比你强……”
“扯吧,就二淑那德行,连个豆角都烀不熟……”
“二淑能生,而你,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万安期言毕,挑衅似的看着她。
妇人的头微微摇晃,右眼皮快速抽动,上唇嘴角也揪了起来。
她站起身,快步走向装满残肢的大瓮旁,弯下身子翻了半天,最后掏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来!让恁儿来跟恁说!”
妇人拿着人头走到老者身前,大吼道。
“是俺不会下蛋,还是他播不下种?你个老鳖犊子整天吃俺的喝俺的,屎尿也是俺给恁端……”
妇人越骂越亢奋,最后将手里的人头重重甩向老者。
老者的脖颈被砸得弯折,斜着脑袋怔怔地看着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