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周舜卿与朱长金已经歪着头坐在地上睡去。

几乎一夜没睡的两人一闭上眼,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周舜卿没被万安期弄醒,他仰着头,双手缩进大袖之中,嘴唇一张一合,不知梦见了什么。

朱长金抱着长剑,额头枕着菱形剑格剑的护手浅浅睡着,一阵阵的温热鼻息在光滑剑柄上留下一片水雾。

朱长金听到万安期的声音,醒了过来,睁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疑惑地看向万安期。

万安期又听了听,发现声音消失了。

“可能是听错了。”万安期自言自语道。

朱福百无聊赖地拿着碎石子,在地上涂画着。

钱焘蹲在不远处的土墩儿上拧鼻涕。

“他这样有一阵儿了……”

万安期指着钱焘说道。

“万安期,我醒了……你要睡一会儿吗?”

朱长金说道,示意自己来接替万安期放风。

“不用了殿下,我不困,清早在屋里睡过了。”

万安期解释道。

他并非真的不困,而是当下的景况里,他根本睡不着。

向西望去,弯曲的街道尽头被层叠的屋檐屋脚遮住,斜照下来的日光费力穿过天上米糊似的浓云,昏黄而又若即若离。

空气中的血腥气已散去不少,只余雪水化在地里的烂泥味道。

微弱天光里,他看不清百步之外的东西,但他笃定地认为那些行尸并没有去到别处,而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此时正躲在房门后、树影下盯着他们一行人。

“这个年纪觉多,我看周大人还没醒,你可以稍稍眯一会儿。”

朱长金拿起一旁盛着水的兜鍪,抿了口水说道。

半个时辰前,干渴至极的一行人撞了大运,在一截老城墙后面看到一口水井。众人顾不上那么多,让周舜卿摘下兜鍪,然后用他腰间的束带,和钱焘的青麻布束发,将兜鍪拴住来入井取水。

水看起来很清亮,但总有一股怪味儿。

朱长金在喝第一口时便尝了出来。

万安期搪塞朱长金道:“殿下,我真不困,软和床褥睡得很香。”

朱长金听到他的回答,愣了片刻,眼皮跳了跳。

她想起了杜鹂。

杜鹂死前说得一句话,便是“真软啊”。

那时朱长金并未多想,以为只是杜鹂濒死前的胡乱呢喃。

原来她是在说那床蚕丝被褥软。

是啊,莫要说杜鹂了,自己在获封皇妃之前,也从未睡过蚕丝编成的被褥。

“殿下你醒了……”

钱焘见朱长金醒了,便走了过来。

万安期与朱长金看到钱焘眼圈红肿,不断吸着鼻涕,发出嗤嗤响声。

“钱焘,没事了,没事的……”

朱长金拍了拍钱焘的肩膀,安慰道。

“耗……耗子没了……”

钱焘低下头,捂着脸再度啜泣起来。

“他不一定死了。”万安期说道。

对万安期来说,这话并非是安慰他的虚话。

毕竟谁都没有亲眼看见郝随死,只是按照常理推测,觉得这种情况下人一定活不成。

但事实并非都循着常理发生。

若是万安期从未见过郝随,他或许会认为一个人在行尸堆里绝对活不成。

但他亲眼见过郝随,见过他五十步外射中红梅姐的脖颈,见过他亲手按照草图将猛火油柜装了起来,见过他在打开地窖门时,救了所有人的命。

那时,一行人躲在地窖中,准备用猛火油柜开路。

朱福拉开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