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一夜没睡,还是因为昨夜的酒,周舜卿感到一阵晕眩,肚里的酸水儿涌到喉间,传来阵阵辛辣。
若是郝随为主官,一定能下得去手,周舜卿心想。
“擅启门者,斩。”
“诺,周大人!”
他将弩还给兵士,留下一句狠话,便走开了。
周舜卿想找一个清净处,至少是个听不见这些动静的地方。
他回过身,看到杂乱的木柴下面,有一块倾斜的平整木板。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那块木板是地窖的门。
迫使他走进地窖的,除了好奇之外,便是害死将士们的罪责。
而驱使他点上两只蜡烛,跪在神龛前祈祷的,则是他听到命令后,暗地里松了口气。
自己同样不想开门。
换而言之,打开门之后的局面,他无法掌控,而关上门的后果,他完全可以承担。
送灵队伍无论死了多少人,哪怕最后就剩朱长金一人回到汴京,圣上便不会责怪自己。
若所有人平安生还,唯有朱长金罹难途中,则自己前路不保,甚至整个周家都要被削官夺爵,贬死外乡。
光线昏暗,周舜卿只能看到神龛里有个人形的陶像,不知道是地母娘娘、后土娘娘还是别的什么。
“老天,若你看得见,便让这几营兵士,千百民夫,数万百姓免于死难,若另有旨意,则求显迹,以明我心。”
说罢,周舜卿掏出宽大的袖口,垫在身前,随后用额头在地上磕了三下。
面前的神龛发出了微弱响动,周舜卿抬起头,看到神龛似乎动了一下。
“舜卿愚钝,未能参悟上神真意,还请上神再……”
地窖封门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周舜卿推开地窖门,望见大门已然洞开,无数行尸在院中猎食兵士,血污残肢遍地。
周舜卿关上门,又退回了地窖。
这些兵士可真是熊包,看个门都看不住,周舜卿暗自咒骂。
他靠坐在一个木箱前,长叹一口气。
两条路摆在他眼前。
第一条路,在地窖中躲着,待外头风平浪静再出去,此法可保住自己性命,但回到汴京时,将会面对无数风雨。朝廷或将他刺面发配边关,或把他贬去岭南,周家为了避免受牵连,届时也会同他断绝关系。
若不想面对这些,便只能隐姓埋名,独自逃往偏僻之处,江南渔村,或西南边郡,朝廷会以为周舜卿英勇赴难,追授他一个好听的名号。
如此一来,汴京城的繁盛,同僚的敬仰,每月的优厚俸钱、绢布便都与自己无关了。
此般活命,属实没什么意思。
第二条路,从地窖杀出,救出朱太妃,为自己与周家搏一把功名,就算身死,自己的神主牌位也会在周家祠堂里,受香火供奉,百世不绝。
那些个行尸此刻正忙于猎食兵士,应是无瑕顾及自己,哪怕有一两个行尸上来,自己只要以甲胄或兵器护住身体,不被行尸所伤便可。
如何抉择,周舜卿心中已然有了定夺。
多亏跑到了树上,万安期暗自庆幸。
方才,一名纤瘦的兵士打开了院门,数不尽的行尸冲了进来,兵士们逃亡四处,但大都被行尸所杀。
冲天的血腥气令万安期的肚子不住痉挛,他捂住口鼻,不想发出声音,被树下的行尸发现。
(二十四)·良人返归
这股味道唤醒了万安期久远的记忆。
他十岁那年,盈盈姨尿血不止,店里的伙计从城外牵来了一头小驴,想为她宰了,剥皮熬制阿胶。
这是浚仪桥大街上的药房魏郎中支的招,他说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