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肉糜,是磨碎的人肉……”

周舜卿猛然想起那个沾满血肉的磨盘,和磨盘旁那口大锅,以及那名妇人悬着的人头,一瞬间所有事情都对上了。

他捂住了嘴。

“都什么跟什么啊……”钱焘皱眉道。

“其实都一样……你们几个也好,我也好,都一样……”

张若冲从地上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食指,在万安期眼前晃了晃。

那根指头不断滴着紫色的粘液。

“你不想吃?”

他挑衅地问道。

“只有活尸才吃人。”万安期说道。

“你我都是吃人的玩意儿,甭管你承不承认,这世道就是我吃一口,你就没得吃,你吃一口,我就得饿死,这和直接吃人有什么分别?周大人,你在军中这些年,粮草不济的时候,没见过兵士竞相食?”

周舜卿迟疑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饿过,你一生下来便衣食无忧!你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抬轿子的,缝衣服的,哪个不是我们这些贱民给你弄的?”张若冲有些难以自制。

“在我们家,隔几年就闹一回饥荒,等树皮树叶都啃没的时候,娘就带我和弟妹去坟地里,找那些刚埋的人,用柴刀在腚上削掉一块肉,带回家煮汤喝,要不是那些年死得人多,我们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周舜卿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外头尽是行尸,也不多张若冲一个,况且他还没有尸变,一路走来也为自己,为朝廷鞍前马后,理应放他条生路,太妃殿下想必也会理解自己的苦衷,不会怪罪。

“我凭什么要走?我跟你这一路走过来,不是来听你说这话的,我要跟着你回汴京,跟着你同富贵,你拿一百,我便要分五十。”

张若冲恨恨道,走上前抓住周舜卿的胳膊。

“三十也成,你不能打发我走!”

周舜卿比他高出一头,但整个身子却不住地向后缩。

“周大人,你想啊,为何咱们大宋三天两头闹饥荒,说到底还是人太多了,人多粮少,人都吃粮,就有人饿死,要是大伙儿都想开了,直接吃人,那些本来要饿死的人便不白死,省下的粮食还能养活更多人,这不好吗?”

周舜卿甩开张若冲的手,轻声说道:“若冲,我不杀你,你先回乡,待我回到汴京,再把你召来,咱们不是说好了,我要是升迁,你便做我僚官,我若是开府,你便是府中的总管,保准你……”周舜卿仍是不想杀他,只好编出这话来搪塞他。

“等会儿,那疯狗呢?”张若冲打断他,同时四下张望。

周舜卿回头,只看到钱焘、朱长金和万安期,郝随已不见踪影。

他话音未落,张若冲口中便吐出一滩紫色肉浆,悉数粘在周舜卿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腥臭气息,像酒楼里隔了两夜的泔水桶。

“耗子……”钱焘看向远处,怔怔道。

周舜卿低下头,看到张若冲心窝里钻出来一枚箭头。

越过张若冲肩膀,周舜卿看到郝随站在张若冲身后二十步远,挽弓引弦。

张若冲转过身,又一箭飞来,穿腹而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箭孔,没有半点吃痛的样子,眼睑跳动,嘴角微微颤抖。

“郝随!”

周舜卿吼道。

这已是第二次。

他无视自己的颜面,当中射死何红梅,让自己出丑,而后又当着自己的面射杀张若冲。

周舜卿握紧手中的断剑,低沉道:“我说了让他走。”

前两箭都是照着眼睛射去,但都偏了些,落在张若冲胸腹。

不洞穿头颅,便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