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穿着他丑陋的酱菜色大氅,整个人乱七八糟,和好看二字没任何关系。筠之哽咽道:“我…我都哭肿啦…一点儿也不好看…”

项元忍俊不禁道:“筠筠,我和一群澡都不洗的臭男人朝夕相对六个月,哪怕你肿得两倍宽,对我来说也是美若天仙。”

筠之破涕为笑,冰天雪地的一场暴哭让她的鼻腔又酸又麻,她努力吸了吸鼻子,谁知这口气极长,清水鼻涕被她吹出一个又大又圆的泡,再“啪”一声消失了。

项元忍着笑不敢说话,可双肩早已笑得抖动。

筠之霎时满脸通红,她转过身去,嘤嘤道:“我再也不理你啦!”

项元急忙敛笑,清咳两声道:“我的筠筠果然不一般,泡儿都吹得比别人大些。”

筠之鼓腮,忿忿地往他靴上踩了一脚。

其实项元脚上有伤,这一记叫他狠狠吃痛,强忍着才没“哎哟”出来。可她生气的模样太可爱了,叫他心疼面红,叫他忘记了周遭一切烦恼和疼痛。他拂去筠之发上的雪花,温声道:“筠筠,我们回家好不好?”

是疯长的思念作祟,还是她的项元原本就有一双温情蜜意的眼?

雪满空阶,在漫天银花和太极红墙下,他寡淡的黑眼碾碎了雪光,黑里藏着熠熠生辉的浅金色。山林逸气,金马玉堂,除了邵项元,世上再无人能将“回家”二字说得那样惬意了。

凛冽寒风吹得她眼眶好热,筠之又想流泪了。

回家的一路上,项元将这半年大大小小的战事都说给她听。并州军终日跨马被甲结阵啦,岚州丢失后又马瘦人顿,无有战志啦。云州终战时,薛仁贵使他率二百骑为前锋,众人乘雾而行,去贼一二里路时,大雾忽歇,项元乘于马上,远远望见突厥牙帐所在,率众兵士驰掩杀数十百人。阿史那骨笃禄傲于突厥兵多,四面围住唐师,薛老将军令步卒据原,攒槊外向,贼先击步军,三冲不入,唐师乘势击之,贼遂大溃,追奔三十里,杀人马数万,死马及所弃甲仗绵亘山野、不可胜计。

筠之一直竖耳听着,随他的叙述时而凝眉忧虑,时而开怀,时而扼腕,时而抚掌称赞他当机立断的果敢。“但是…”筠之垂下双睫,忧然道:“项元一定受了很多伤吧?”

“不行。”她一把掀开项元衣袖,两手捧起他伤痕累累的小臂端详,“我得好好看看。”

项元臂上被铁槊豁出一个大口,只怕她再往上两寸就要看见,忙打诨道:“筠筠这么馋?还不到家,就急着解我衣裳。”

她果然放下了他的手,双脸羞红,怯然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项元低笑,“总之,你在宫里这几个时辰,我已经拜访过外祖父和婶婶,各处酒楼商行也走了一遍,大军回京前的这几日,我都不必出门了。”

项元就是这样火急火燎的人,一旦战事了结,半刻钟也等不了,关山万里就日夜兼程,汾水难渡便烧心为桨,总之插翅也要飞回筠之身边。可她贪恋这温暖亲昵的团圆,不敢坦白自己在观云殿做什么,幸好他也默契地不曾发问。

爱河的愚人,满心虔诚,为彼此奋不顾身,又甘愿在被骗时充耳不闻。

筠之摁下心中纷沓的惭愧,仰头回吻他满是胡茬的下巴,甜甜道:“那,如果有人来烦你,我就把夫君藏起来,藏去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好。”他吻了吻筠之的额头,“我不做都尉,也不做孝子,专心做筠筠的夫君就是。”

回府时风雪未停,满城中浮光飞霰,风卷琼花,项元仔细检查风帽系带,确定筠之裹得严严实实了才扶她下车。

胡氏和兰娘一早等在门口,兰娘见项元手脚四肢俱在,喜气洋洋行礼道“都尉”,心内亦赞叹“真是神天菩萨保佑”,随即接过筠之用凉的手炉,快步往厨房里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