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何处?”
衙役们对望一眼,回道:“就在里头等着您来呢。”
二人在厅内等了一刻,方有一位青袍银带、约摸三十来岁的圆脸郎从侧院踱出。他张着嘴,手拿一根银签,仔细地剔着后牙缝,脸上眉头皱紧,表情也因剔牙而有些狰狞。
见邵项元已在大堂上坐定,他并未因此加快步伐,只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浓痰在地,这才放下银签,对堂上的县令略略欠身,拱手行礼。
项元皱眉:“如今是鬻粥的时辰,县丞不去粥棚,是有公文要断么?”
项元还未唤他起身,马县丞已自顾自地坐下,呵呵笑道:“县令不知,这施粥嘛,自然有底下的人经手,你我不必操这个心。”
“说得也是。”项元冷笑一声,仍垂头翻看案上原本放着的几卷公文,都是这县丞马建仁经办的刑狱之案。他桩桩件件都判得古怪无序,大约是,原告送了礼就偏原告,被告送了礼便偏被告,两边都送了礼就各打五十大板。
项元继续阅卷,说道:“既如此,县丞去将过往一月的赈灾文书都拿来罢。官仓的、向州里借的每粒米、每条布,应当都有往来文书奏报,应发的实发的有多少差额、有差额的原因都要写明,且上头要有往来各方盖的官印。”
马建仁拱手:“县令要看自然可以,只是这样多的文书,一时半刻,恐怕也拿不齐全。”
“你要找多久?”
马建仁上下打量一番,这宋璟不过二十出头,既非世家出身,又无朝中人脉,大约是个只会读书的穷酸举子。便敷衍道:“照理,没有十天半个月拿不出来。但既县令要看,我便拼着熬瞎这双贱眼,三天为您找出来罢。”
“三天?”项元挑了挑眉,“明日午时就拿来。”
“县令是那西京富贵之地长起来的,故而不知道,这赈灾的粮食物资呀,多半是问义仓、问粮商低价买的,没有什么官方的奏报,更不曾加盖什么官印。”马建仁拱手,“我在这儿做了十年官,所以较县令更清楚些。您呀,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等刺史、长史来了话,咱们照做就是。”
筠之见他不是体面人,如今又倚老卖老,竟拿这样的话欺负搪塞项元。她心中气急,说道:“若是义仓、粮商那里买的,就要一条条拿出明细来,就算打了欠条,也要签字画押;种种账凭都要有马县丞的印和那边主事人的私钤。居官无私,人臣之公义也。《韩非子·饰邪》县丞拿不出凭证,难道是自己私吞了款项,所以不敢对账么?”
“夫人呐。”马建仁抚掌,“这里原非女人说话的地方,我顾及县令的脸面才不曾打断夫人,夫人怎么倒先血口喷人起来?”
项元将案文推至一边,平淡道:“我已经说过,明日午时就要。若拿不出来,县丞便等死罢,抑或今日便带着家小离开上党,也许还能逃命。”
项元此时虽只穿便服,但剑眉星目、鼻梁挺耸,沉沉的目光生出一阵凛然威气,马建仁有些心虚,却还是嘴硬道:“县令不必吓唬我。别说是县令,哪怕长史、刺史站在这里,我说三天,那就得三天才能拿出来。这些案文款项,从前都由高县令掌管,原本并不干我的事。您若要,便问高县令去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