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心中的热血在不停翻涌。他全身心都想尽快结束这场战役,他想回家,想拥抱妻子,脚步也在强烈的思念中愈走愈快。
“阿元。”协礼忽然叫住他。
他不知自己为何叫住阿元,也不知究竟要同阿元说些什么。只是今夜的北风太过钻心,钻得他胸口又空又疼,让他忽然想要剖开自己。
“怎么了?”项元回头,乌黑的眼底仍闪烁着幸福的微光。
阿元的双眼是锐利幽冷的,从不曾这样温柔过。
协礼垂头,不再看阿元陌生的神情。
他沉默着握了握袖内的福袋,那是阿娘绣的福袋,自己和阿元各有一只。可他的这只福袋却不再平整了,触摸时甚至能感觉到锐利的棱角。因为袋内装着筠之在武场射李挺酒壶的箭簇,他第一次见她射箭的箭簇。
他趁无人时拾起,偷偷保留这卑鄙的、苟且的箭簇,和自己不见天日的爱意一起。
“没什么,走罢。”他没再看阿元,又迈开了步伐。
日出前,窦大都督派李挺作先锋诱饵,让邵项元率主力绕后。李挺愤愤摔杯离去,自己官职明明比邵项元高半阶,凭什么派邵家小儿主帅?
所有人都只当他是李文暕的儿子,让他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才让他被父亲看不起。在益州如此,在云州亦如此。可叹自己满腹兵法将才,却不得施展。他不甘心。
邵项元率主力军在圆山北高地上按兵不动,穿黑甲的兵士们齐齐整整压成一片黑云。时辰一到,项元率兵从高地俯冲,南临常胜湾,却迟迟不见先锋人马的踪影。
可突厥哨兵早已吹响十里号角迎敌,霎那间,铺天盖地的箭雨飕飕而来,无数银光凌空飞旋,利箭穿透邵军铠甲,一个又一个大唐兵士倒下了。
唐师身后是几十里高山,毫无退路,项元只能领军拒敌,率后方的骑兵俯冲,战马风驰电掣地狂奔着,大地一阵乌隆隆的激颤。
突厥兵的防守十分严密,方才的天罗地网的箭阵已然让唐师倒下一片。激战两个时辰,李挺部众却迟迟不到。项元此时已明了七分李挺是刻意迁延,欲待自己和协礼出击后、双方混战时,他再率兵救援,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制胜主力。
可李挺不知,北漠晚间会刮极大的西北风,不消一个时辰,沙石丘陵就能被吹到几十里外。只要入夜,所有的地图线路都不能用,他此刻大约已在漆黑风沙中失去方向。
士兵们见约定的先锋军不在,本就疑惑惊惧;如今援军迟迟不来,士气更加低靡,大武军在突厥强攻下节节败退,渐占下风。
奔虹的前蹄此时也中了箭,踉跄倒地,吃痛嘶鸣。项元下马,扔下胡禄和箭矢,拔出障刀与突厥人肉搏。
无知獠贼,急功近利!
项元将所有对李挺的愤怒放在大刀上,奋力杀出血路,可周围的兵士依旧不断倒下,放眼望去,满目都是胡服突厥在砍杀我军士兵,金戈碰撞,战马悲鸣,残破的“邵”字旗逐面倒下,圆山已血流成河。
协礼的右肩已经中了一箭,项元要往那边奔去,可一路上有千万把敌军刀剑阻拦。他因为突厥丧父,也险些丧妻,不想再失去自己最好的战友。
此刻项元完全被仇恨和愤怒支配,他遇神杀神,魔来斩魔,数年刀尖舔血的日子把战场上的他养成了一只嗜血的狮,他拿着刀与盾不停地砍、刺、格,杀得双眼通红。
胡人飞刀向他颈脖而来,项元腹背受敌,只能偏头躲过,那弯刀从他下颌擦过,血液立刻汩汩而出,流淌在他残破的盔甲上,流进地上所有大武兄弟的尸血里。
永隆元年闰七月庚申,天将破晓,阿史那温傅部俘大唐明威将军邵项元、大唐昭武校尉秦协礼于漠上常胜湾。
兵败被俘虏,一下将两人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