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二人私交不算太深筠之好学、也努力,但天赋秉性似乎总弱婉儿一筹,无论筠之再怎么努力,结果还是她第一,自己第二。

不过,三五年间沧海桑田,婉儿入了掖庭,筠之嫁去雁门,此刻相见,当年小女孩间为名次暗暗较劲的好胜心早已淡去,只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慨叹。

筠之颤颤地唤了一声“婉儿”,一万分激动在心肠里翻滚,为她喜悦、为她骄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婉儿倒很平静,沉吟片刻,对筠之笑道:“圣人之为进退俯仰之容也”。阮籍《乐论》

好端端的,讲《乐论》做什么?周围的人都摸不着头脑,可筠之听到一半,便垂头哧哧地傻笑。

那是仪凤二年,嘉懋在课堂上给自己写纸团吵嘴,可抛出去的纸团没打中自己,倒磕在先生的脑门正中央,那时先生就正讲这句话,后来她们自然被先生罚跪,整整三个时辰,是婉儿和太平送来护膝。

筠之介绍婉儿和项元认识,对项元笑盈盈道:“夫君去吃酒,我和婉儿说一会儿话,好不好?”说完,她便牵起婉儿的手,往后院去找嘉懋。

嘉懋今日很不高兴前些日子,太平嫌府门外的马道不够宽,要将两侧的树林子尽砍了,可嘉懋幼时曾在那里亲手种下一棵槐树,一听这话,哪里愿意?两人立时大吵起来,太平气急了,说“哪里就是亲手种的?不过下土时扶了一把!”嘉懋被说得哑口无言,还被薛谦教导不许顶撞嫂嫂。

所以嘉懋此刻盛装,穿橙黄鎏金佛纹裙,挽一段在暗处也流光溢彩的织银披帛,头戴陛下和娘娘亲赐的花树玉钗,发誓要狠狠夺走太平的风头。

可这风头哪能这么轻易夺走?

黄昏时,太平的出降队伍姗姗来到薛府,身后跟着的,是八大副帝后仪仗。

宫人掀起轿帘,太平缓缓下车,她身穿一品流光织金翟衣,黄昏的光芒洒在她身上,周围的浮尘也像是金子做的。发冠上又插有九件鎏金铜花鸟发簪,并其他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金饰。冠顶呈圆球状,镶有珍珠百颗,又以绿松石勾勒方形图案。冠座作鸾鸟展翅,以捶揲、掐丝、贴金等工艺,嵌上玛瑙、琥珀、象牙、金珠千余颗。

为出降,帝后已将她的食邑加至三百五十户,份比长公主。可哪怕千户食邑,大约也供不出这样一顶冠。

在场之人都为这冠服华光所慑,无不咂舌,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帝后在场,急忙跪地,行天揖礼。

“吓,她怎么不把太极宫顶在头上?可别折了脖子。”嘉懋小声道。

筠之想捂嘉懋的嘴,可众人都伏身向帝后行礼,她不能擅动,只好用力地对嘉懋挤眉弄眼。

嘉懋浑然不觉,倒是邵项元远远瞧见她吹胡瞪眼,那模样实在可爱,不禁握拳抵嘴,低低笑了两声。

太平跨鞍后,与薛绍行礼交拜。

新人饮完合卺酒,原本随众人迈步离开的皇后忽然转身,踉跄着,跨过门槛,紧紧抱住太平。母女相拥,几欲哭倒在地。陛下的眼眶也渐渐湿润,转过身去,偷偷引衣袖拭泪。

筠之也蓦然红了眼眶。

太平再飞扬,帝后再尊贵,此刻也只是温暖和睦的家人而已。她想起自己离家往雁门时,阿娘也落了泪,可大哥对此感到厌烦,拂袖而去。阿母匆忙地擦去泪水,转身追去宽慰大哥。她为人妇前最后一次见母亲,是背影。

开席用膳后,中堂内悉数长桌都已撤去,另摆投壶、双陆、步打等玩意儿,又设琵琶、筝、箜篌、笛、笙、磬等三十六架,善才立候一旁,请来宾尽情演玩。

不一刻,薛谦妻子萧氏将二女儿抱出来给众人瞧,这娃娃才五六个月大,生得实在可爱,两颊桃花粉团一样,又白又嫩;因今日大喜,萧氏为孩子穿了一件水红色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