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能敌,胡贼渐占上风,朝械库逼近。
械库门外声声重响,想是胡贼在撞大门了。
诸侍女闻得前庭刀枪厮杀之声,左哭右嚎,一时有人喊娘,有人求佛,有人提议不如现在就抹脖子去死。
惊叫声和雷声相向而撞,攥住了筠之的五脏,每响一声,就捏紧一次。
她设想过这婚事的无数可能,却没想到,婚仪未成,自己已命定黄泉,只能无声无息在这世上活一回。
就在筠之侧耳细听门外动静时,高处的直棂窗上映出了一片淡淡的红光,随即愈来愈亮,愈来愈密。一条巨大的火龙窜过窗前,沉寂片刻后,大门“吱嘎”一声开了,苒苒火光映着惨白的闪电,熊熊涌进漆黑的械库中。
厅内瞬时乱成一团,哭喊刀剑之声充斥于耳。筠之听见刀插进胸腔里又拔出来的声音,听见痛苦的呻吟,尖锐的咒骂,看见突厥人的虎皮袍靴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间来回踩着,看见直棂窗上杀人砍手的影子在狂扭乱舞。
这是她第一次见杀人。
原来人的生死这样轻,而尊严这样沉;原来所谓大义,要飞溅无数鲜血才能保全。
筠之和几名侍女躲在一张大黑木桌下,所有人都双手抱着头,低哭着,战栗着。她盯着溅了满地的血液和碎片,只觉得心慌、眩晕,麻如针刺,连手脚都紧绷得痉挛。
她握障刀的手抖如筛糠,只能对天祈祷突厥人永远不要发现这张大黑木桌。
但那绝无可能。
一名突厥兵士的视线扫了过来,筠之想提刀、想怒喊,可喉咙里有某样东西哽住,让她止不住地颤抖流泪,她只能隔着桌脚,眼睁睁看着那兵士走近,看他的神情从紧张凶狠变得冷笑不屑。
几名侍女早已吓得丢了刀,躲在筠之背后对天喊着救命,可谁能来救她们?她环顾四周,满地满眼都是血,空气里充斥着雨和血的腥味。
她回想起待嫁的夏末,大哥从赌庄烂醉如泥地回家,对娘拳脚交加,尖叫着的自己被薅起头发摔在地上,她爬不起身,脸颊无助又屈辱地紧贴着地面,也是这样一地的酒液和碎片。
那时的自己赤手空拳,今日至少有刀在手,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握住刀柄,狠狠一刀抹脖就是。”她脑中响起了小努的话。
筠之紧紧握住刀柄,冲向正胡乱杀人的贼人,咬牙狠狠朝他刺去,不想对方甫一侧身,阿筠落了空,跌倒在地。
那胡贼踏着满地触目惊心的殷红鲜血,提刀快步而来。
没有任何办法了,她想。
自己已经用心计算了每一步,可天命如此。
阿娘,筠儿不孝,恐怕要命丧于此,不能侍奉阿母天年了,可若自己死了,大哥的官职也会再晋一品罢?祠堂供奉的佛龛,阿娘会添上自己的牌位吗?
一整夜的崩溃和惊恐终于将她打倒了,筠之认命地闭上双眼。
她觉得灵魂已经抵达了混沌与虚无之间,她听见痛苦的哭声,听见桌椅被劈成两半,但那一切都显得空灵而遥远。唯一清晰的是雨打屋顶的声音,又或是自己的躯体已经死了,那是血液流出的滴答声。
刀起头落不过一瞬间,可筠之等了很久,自己的脑袋还没掉在地上。
周围一片漆黑,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
筠之打着颤,攥紧拳头,终于睁开了眼。
眼前触目惊心的血泊中,躺着方才挥刀相向的胡贼脑袋,他双眼还怒睁着,脖子却已经断了半根,还汩汩流着温热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