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受了何靖的帮助,却婉拒了家教的提议,因为她希望将一切都恢复成曾经的样子,排满桌椅的教室,拥有六十个同学的课堂……最重要的是,她想带母亲去看看这个补习班。她还记得在补习班外的走廊上,身边匆匆经过许多同龄的学生,身上穿着五花八门的校服,也有很多穿着便装,有些戴着眼镜,有些则没有……相同的是肩上都背着跟学业压力一样沉甸甸的书包。那时,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像要给她加油打气。
在那之后,在像以前一样乘着公交车上学放学,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过的生活当中,恐惧渐次淡出了她的心灵。每天一早,母亲都会提前帮她煮好早餐,用热水瓶暖好围巾和手套,再陪她一起走到公交车站。到了傍晚,又会在她回到家以前就做好晚饭,门一打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便扑面而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左右,她的月经终于来了,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从睡梦中醒来的第一眼,不会再心惊胆战地观察四周的环境,确认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说到梦,她倒是开始梦到补习班上学到的新知识,还有以前要好的同学,既有高中的,也有初中的,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庞,坐在补习班的教室里有说有笑,膨大的腹部和沿着阴道脱出的肉团,似乎永远离开了她的梦境。
她不再做噩梦,也不再做好梦。说实话她不知道什么样的梦才算得上好梦,因为她在梦里也没有感受过任何快乐。不管怎么说,像现在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梦,都比曾经的生不如死要好太多,太多太多。这对如今的她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所以她不敢再要求快乐,因为一旦想起快乐,势必也会想起痛苦,而无论快乐还是痛苦,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名字,只要轻轻一碰,如今来之不易的平静也会再度走向崩溃,不是被外部的威胁冲垮,而是被她自己的感情
就算想尽办法抹去会引发回忆的线索,什么照片,联系方式,就连以前的校服也……不仅是校服,曾经去上学的那条路,她再也不走了,然而不管多么努力想要忘却,也还是会在梦里的世界遇见顾惟。有时是在自己的家门前,一走过楼梯的转角,就发现他在天光半亮的楼道里等着她。有时,是梦到自己坐在公交车上,途径某个根本不知道是哪儿的站牌时,车窗下一列乘客正排着队等候上车,其中一个就是他……当然,正如先前所述,这些都不是噩梦,梦到顾惟,也不是出于怕他将自己抓回笼子里的恐惧,甚至在梦里她都看不清他的脸。这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该再去想那张脸,抑或是她非常笃定不会再看到那张脸……所以不管是在家门前也好,站牌边上也罢,他的脸总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然而看不真切她却依然知道是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哪怕再怎么相信不会再见他,再怎么笃定他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她不愿再想,也不能再想,最初是谁犯错在先,最后又是谁对不起谁。如今再想,再怨,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事实上她根本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一直以来,她坚持的就是这个结局,想着一旦到了这一天,一定要忘记一切向前看,绝不回头,只能向前看……可真等到了这一天却发现,有些记忆就是忘不掉。无论去不去想,它就是会留在心里,就像她拼命试图将一切复归原位却再也不可能恢复如初的生活,就像她拼命想要忘记却终究成为一片淡影的那张脸,至少,她已经变不回曾经的那个陈蓉蓉了。
汽车到站停稳,她跟在几个乘客后头下了车,今天不是去补习班,汽车开走以后,眼前从未见过的街景让她有些迈不开脚。刚打开手机想看看地图,一声在此陌生环境中无比熟悉的呼唤,惊醒了她的耳朵:
“蓉蓉?是蓉蓉吗?”
她惊讶地抬起头,露出原本埋在围巾里的小半张脸。苏凌霄看到果然是她,眼睛就快活地笑了起来。
“凌霄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