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喜悦之情自不必说。还不等她开口,就提出要跟别人调班,赶紧回去给她烧几个好菜的想法。她强忍住听到这些话的酸楚,笑里带泪地应承下来,甚至,还以为终于闯过了最难的那一关。她在内心预演着该如何陈述自己的罪状,惦念着帮母亲把菜买回来,母女俩一块准备晚餐的时候,再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慢慢说出来。却不想打开家门的那一刹那,不是自己高高兴兴地迎上母亲,而是叫她发现了几乎认不出来的女儿
终日拼命操劳,温厚又刚毅的母亲,吃惊得完全呆立在原地。好半天,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模样该有多吓人。
“……怎么瘦成这样……?”
大概是担心刺伤她,又或许是以为她别有苦衷吧,见她第一眼,母亲还不敢一下就露出痛心的表情。陈蓉蓉再也无法抑制自我,颤抖着嗓音叫了一声“妈妈”,顷刻间,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这顿眼泪难免叫母亲也跟着慌张起来,她越是伤心,母亲就越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无论如何询问,都始终得不到回答。她只顾着哭,嚎啕大哭,别说反抗顾惟的坚决,或是跟何靖结盟的冷静,就连原本预想的那种赎罪的心情,一旦回到母亲的怀抱之中,也彻底荡然无存。母亲毕竟是母亲,短暂的慌张后很快便镇定下来,知道问不出女儿哭泣的缘由,便只是搂住她的肩膀,不断地安慰着她。陈蓉蓉感到母亲的情感源源不绝地,从轻轻抚摩在后背上的手掌注入自己的体内。
不知哭了多少时候,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哭够了,头昏脑涨地说出了这些话,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说的。总之,她断断续续地坦白出去年初秋,自己在学校里遇上顾惟,旋即便一发不可收拾地,陷入到这场身份悬殊的恋爱当中。之后的事,譬如自己仅见过两面就将身子交予他,跟他上酒店,去欧洲,还有一起在老家过了年……她或许说了一些,又或许压根儿就没说明白,但,那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了解,远远超乎所有人,包括这个孩子自己的想象。从去年到如今,女儿的一切变化,无论是显而易见还是几不可察的,无不看在母亲的眼里。哪怕她只说出一个开头,甚至至今仍打算将顾惟的存在埋在心底,既是过来人,又是生养她的母亲,也绝不可能觉查不出半点端倪。
她想到跟自己同样自卑的母亲,因为怕给自己丢人,还从没有一次走进过她就读的那所贵族高中,瞧瞧女儿上学的地方是个什么模样。学校里的事,从来都是自己说什么,母亲就信什么,不管是去欧洲冬令营也好,到学校里寄宿也好,母亲总是全心全意地支持着她,不曾有过半句质疑。母亲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母亲的一切信任也都是出于爱,她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无情无义地一再利用。她不再嚎啕,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像一个受了欺负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钻进母亲的怀抱里索要安慰。她用哭哑了的嗓子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中饱含的煎熬与痛苦,让母亲也悲伤得说不出话来。她不住地摩挲女儿瘦骨嶙嶙的背脊,陪着她默默流泪。
最后,她说出这三个月里,自己根本就不是参加什么学科竞赛,而是住到了顾惟家里的真相。
当然,她对自己遭受的性侵与虐待只字未提,单是说顾惟准备出国了,自己同他做了最后的告别。但,就算母亲想象不到全部的事实,至少也能将她异常的消瘦跟这段同居关系挂上因果。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如愿卸下心中的重负,再没有什么需要逃避,也再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这一点既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亦使她生出了难以形容的痛苦。几个小时以前,她跟顾惟断绝了关系,先是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随后又告别何靖,回到家里。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如此明确地感觉到结束。直到这一刻,直到迄今为止全部的谎言统统揭开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