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我会很高兴的。”
寒毛成片倒竖,她从后颈到手背都爬满了惊悚,然而,别说发抖了,就是她大睁的双眼,凝结的嘴唇,连颤,都不敢随便颤动一下。她瞪着眼前这张脸孔,拼命想要找到以往的印象,可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一个杀人犯,刽子手,以枭首为乐的暴君……从猎鹿到杀人,他把剥夺生命当成了随心所欲的游戏,并且自鸣得意,乐在其中……她不敢相信,即便对顾惟身上的人性早已不抱希望,也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变成一个陌生又可怕的怪物……倘若他真的杀了何靖,那他将再也无法洗去手上的鲜血,而且,也再也不可能变回人类。
不,不是他,是他们。如果何靖真的死了,那么凶手不仅是顾惟,不仅是余致超
还有她。
她追着顾惟扑出餐厅,一出门就叫女仆控制住挥舞的四肢,她们就像关一个疯病发作的女人那样,干脆利索地将她关回到他的卧室里。在那之后,就像他说的,三天时间,宛如世界末日前的倒数。她拉住每一个伺候用餐,清洁打扫的女仆,求求她们帮自己给见不上面的顾惟递话,要么,就是拼命捶打明知不会有人应声的房间大门,她高声呼救,声嘶力竭,只要他能停下这个计划,她什么要求都能答应,什么都能……
终于到了周三的夜晚,准确地说,是周四的凌晨,顾惟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头一件事就是将他的观众拖进地下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像提一只木偶一样拖着她往前走,她已是人魂分离,头重脚轻,被迫跌跌撞撞地迈动步子,所有脉搏都集中到他的指间。等到他突然松开手,她瞬间跌坐到家庭影院的花皮沙发上,脉搏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圈指痕清晰地勒在她比尸体还要惨白冰凉的胳膊上。
“提前知道结局,故事的乐趣就少了一半,对吧?”
他笑着打开荧屏,接上自己的手机,没过多久,从内存里调出一幕恐怖无比的画面。
画面并不清晰,也没有任何声响,浑然一体的黑暗当中,唯有一束格格不入的亮光在急促地向前移动。那束亮光由远及近,由上而下,扫过的地方勉强能辨认出观众席、高杆灯、还有弧形赛道等诸如此类的轮廓,这些东西映在巨大而惨淡的荧幕之上,无不显得微小又渺茫。渐渐地,光沿着画面底部移了过来,正是意想不到的时刻,运动的轨迹突然发生了改变,光束像被什么人抛上半空,陡地飞向画面中心,瞬间的定格过后,又失控地飘落下来比起接近三百公里的时速,赛车坠落的过程就像一片落叶,那样缓慢,绝望,无计可施地跌进生命的最后一秒
“砰。”
随着这声带笑的画外音,一团火光在黑暗中心爆开,仍是那样安静,持续不断地燃烧着。
陈蓉蓉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忘却了呼吸,那一瞬间,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这么静悄悄的,看着真的很无聊。”
顾惟边说边摁下暂停,像打断浪费自己时间的烂片一样,手指不耐烦地在屏幕上滑动,终于又找到下一个视频。他已经亢奋得近乎于失态,但凡开口就要忍不住发笑,他说这个场地大概有很多年都没换过监控设备,画面糊成这样都还能用,好在余致超事先做好了准备,知道整件事情最美妙的,就是要记录下成功的那一刻。
“这是他们录的,看这个,这个效果更好。”
画面依旧森暗,尽管森暗却又能清楚看见跑道上的杂草、砂砾,先是被渐次迫近的车灯照亮,接着,又开始在轰鸣的威胁中颤栗不已。就在赛车的噪音达到顶点,灯光刺眼到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刹那,原本完整平铺的赛道,竟然蓦地亮出一排利齿般的路障。车胎滚过路障所发出的巨大爆响,完全盖过了陈蓉蓉的尖叫。她绞着双手,捂住因失声痛哭而彻底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