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里人来帮忙吗?”
“也帮。不过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靠得住。就算是父母,夫妻,兄弟姐妹,谁都没法时时刻刻理解你的感受。”
这句话里似乎暗藏着一些曲折,但,她仍愿相信那只是生活中常有的,小小的曲折。因为苏凌霄的微笑还是明快得令人安心。
“当过妈妈的人可能会更加感同身受吧?”
“是啊……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育儿观,但生理上的感觉却是相通的。就算是同病相怜的诉苦,有时候也挺安慰人至少比男人会安慰人。”
陈蓉蓉再次为她的打趣噗嗤一笑,可是笑的同时却又清楚地感觉到,话题已经朝自己关心的方向迈进了一大步。她变得大胆起来,追着话头多问了一句:
“你的先生……工作很忙吗?”
“倒也不算”
苏凌霄原本想说大概比不上顾惟,却又因为突然意识到某种细微的异常而把话咽了回去。陈蓉蓉今天过来,连顾惟的一个字都不曾提到,而且不知为何,她隐隐感到她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快活。她没有表露出好奇,还是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开自己的玩笑:
“其实他比我还紧张呢。”
交谈进行到这里,陈蓉蓉的疑惑可以说已经打消了一大半,她终于抛开顾忌,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凌霄姐为什么不戴戒指呢?”
“我是医生呀。”
这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答案了。就着话,女医生历数起自己一天要戴几次手套,做几次手部消毒,作为证明,她将十根光溜溜的手指在面前张开,翻来覆去地转了两圈。
“戴戒指太不方便了,而且那种东西除了拿来弄丢以外,压根就没什么用处嘛。”
她们再度在畅谈中欢笑起来。在这阵悦耳动听的笑声当中,陈蓉蓉拼命想要挣脱心灵上那层忧郁的隔膜。她试图体会苏凌霄的幸福,体会新生命即将降临的喜悦,然而,她终究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那种为他人高兴的,单纯而真挚的情感。
得知她是搭公交车来的,苏凌霄就提出要开车把她送到车站,然而一听她待会还要继续回来值班,陈蓉蓉就坚决不肯让她受这个累。她们约好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见,就这么简单干脆地互道了告别。
刚走出医院的大门,一台轿车正好擦身而过。她以为是来医院问诊的病人,所以连头也没抬,贴着稀稀拉拉的树荫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然而,一个貌似熟悉,却又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声音,骤然惊醒了她的耳朵。
“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倏地睁大了眼睛,怕看错面前的来人。正值正午,没有风,强烈的日光穿透白到发亮的云层,好像把地上的尘埃都晒得微微悬浮起来。何靖打开车门的瞬间,她感到车漆的反光在眼中激起一片斑驳的漆黑。
“不……我来打疫苗。”
“一个人?”
“嗯。”
他们俩都是一个人,在这一点上,谁也没法说谁奇怪。真正奇怪的,大概得数这两个独自外出的人,竟然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碰上了面。
她挪开遮阳伞,越过伞沿望着已经走到面前的何靖:
“你来看医生吗?”
“不。”
在白天格外漫长的七月,何靖似乎也显出平日里没有的闲散,抛开衣着不谈,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格外放松,仔细观察,甚至称不上在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并未挂着在他们这个群体当中常见的,人人都熟稔于心的社交面具(包括顾惟)。不过当他说起自己只是路过的时候,那张俊美的,没有被太阳晒黑的脸上,还是泛起了一丝微笑的痕迹。
“赛车场离这儿很近,就在一条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