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国。七月中或者七月底出发。”
对于她的惊讶,顾惟似乎并不以为意外,所以,也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忧心忡忡的脸上。他放下叉子,拿起手边的水晶葡萄酒杯喝下一口佐餐酒,而后,又接着讲述起被她打断的计划:
“事情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安排好。学校已经选定了,陆伯这两天在挑住址,有兴趣你也可以看一看,想要什么就告诉他。”
“下个月我也会过去,办入学。”
打从一开始,他波澜不惊的语气就没有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她感到一直在岔路口上徘徊蹀躞的自己,冷不丁地给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惊骇滚过她的心头,她不由自主地嗫嚅道:
“……美国多远呀……”
“路上是要花点时间,比飞德国远不了多少。”
这话完全是答非所问。陈蓉蓉以为是自己没表达清楚,造成了顾惟的误解,可不知怎么地,竟又无凭无据地揣测起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误会?也许,他只是在轻描淡写地掩盖她微不足道的抗议罢了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瞬间,她陡然涌上了另一股愕然,那是与听到他说要去美国上大学时,截然不同的愕然。
“担心适应不了那边的环境?”
“……”
踌躇不定之间,她的目光从他的面容跌进了餐桌上的鲜花丛中,后又慌慌张张地拾了回来,重新投望到他的脸上。她没有勇气直接摇头否认,却也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装得若无其事地应承下来。一旦点了头,能否骗过自己暂且不论,首先毫无疑问地,就是在欺骗顾惟。她不想骗他,尤其是出于自身懦弱的欺骗,然而等真正对上他的眼睛对上那双嵌在一圈睫毛当间黑得叫人发瘆的眼睛她就知道,不管自己如何作答都是白费功夫。即便他没有看穿她的全部心思,至少也应当看出,她的反应,绝非是一个将终身托付于己的女孩所该有的反应。
在充满整个餐厅的沉默氛围之下,牛扒渐渐地放冷了。侍从撤下餐盘,换上新鲜的蟹腿肉配鱼子酱。顾惟漫不经心地吃了两口,就着这个契机,忽然谈起美德两国的异同来。单从语言上来说,英语不会比德语更难,何况她在学校里上了那么多年英文课,基本的交流应当不成问题。至于人文风土,美国这个地方除开粗犷的大自然外压根儿就没什么风土,文化上也一样。不过这恰恰意味着它的容错性要比绝大多数地方都更强,机会也更多。粗野杂乱的移民国家反倒不比什么都讲求传统的老牌帝国,虽然排外,但不至于排得那么厉害。倘若她实在安不下心,等暑假过去以后就让鹤姨给她安排几个家教,就当是读预科,提前适应未来的大学生活。
她当然听得出这些比较的含义,既然连德国都能去,怎么换作美国就不行了呢?说完,他沉静的注目使她感到一阵慌乱,那是等候答复的目光。偏偏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法给出他想要的回答给不出,却又无法干脆地一口回绝她为自己的摇摆感到焦虑,但是话一出口,还是和刚才一样的闪烁其词:
“……为什么非要出国呢?”
“你不想去吗?”
“……不……”
这到底是“不是”,还是“不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不再进一步追问,而是绕过这个话题,换上一副引导式的、也可以说是引诱式的口吻:
“蓉蓉,你读书这么用功是为了什么?”
从很多方面来看,顾惟都自认为是一个开明的伴侣。他不是极端父权,不会说让陈蓉蓉好好待在家里,别出去抛头露面之类的蠢话,更不会反对她追求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尽管在他看来,那种事业就跟音乐舞蹈之类的兴趣爱好没什么两样,不过只要她喜欢,他完全可以给她提供最好的支持。那么,大学就是她出发的第一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