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比室内餐厅更有情调。茶室同隔壁的凉亭共同框出一方天井,露出丝丝浅红半褪的云霞与越发显出晴朗的蓝天。拉门外的连廊悬空在水池上,坐在廊沿上就可以把脚伸进水里去。水边的垂丝海棠据说有上百年的树龄,在五月份开了一整树的花。娇美的花朵挤满花枝,一如垂丝之名,顾影自怜地照着自己的水影。浮着零星落花的水面上,不时看到浮上来透气的鲤鱼,除此之外也漂着圆圆的睡莲叶子。
就餐过程中她不时被这幅繁花盛景所吸引,要么就是满怀新奇地观望连廊和厢房都盖着的平缓柔和的庑殿顶,柔滑如饴的阳光洒落其上,简直像要从房檐上流淌下来似的。昨夜里那种幽深得有些怕人的印象,这会儿一点也找不见了。实际上之所以她会觉得这里幽深,只是因为山里没有其他住客的缘故。以往贵客盈门的时节里,即便是晚上也不会叫人感到恐怖。
饭后稍作休息,他们便到山里逛了一圈。这毫无疑问是陈蓉蓉最喜欢的活动。只要是山,无论哪里都叫她倍感亲切。何况初夏的山林生机勃勃,从半山腰上出发,每一步都是美景。早晨醒来黢黑一片的幽谷,一旦沐浴在阳光之下,连悬崖峭壁都生满了可爱的野花。郁郁葱葱的树丛开朗明快,娇嫩的新叶在光下接近透明,风一过,生命的色彩便倏地流动起来,美得令人目不暇接。她的游乐对象实在太丰富了,单是听林中啁啾鸣啭的鸟啼,她就辨得出雄鸟、雌鸟以及还没飞出窝的雏鸟的鸣声,更别说挂满嫩叶的枝条,一簇簇野花,苔蕨发出了满地的红芽……只有想握住他的手的刹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草汁和泥巴弄脏了。顾惟问要不要给她拍照,她总是摇头,这次跟他出来是瞒着母亲的,拍了照,回去也不能拿给谁看。走过横跨山涧的石桥,一道明丽的飞瀑穿流直下,她在瀑布下方的水潭洗过手,连胳膊都仔细地洗了。她穿着新定制的春装,白地蓝花的裙摆外还罩着一层轻纱,不小心打湿以后,颜色变得有些深沉。实际上她的身体也有些微微出汗,丝绸对汗水并不宽容。她不由得怀念起在老家爬山的旧衣服。
午餐都是应季时鲜。单从菜单上评判,似乎就跟普通的家常菜没什么两样,不过细尝起来,才知道每样菜都颇下了一番功夫。就拿那道春饼来说,往年的这个季节,陈蓉蓉自己也会买些新鲜的黄瓜、萝卜、豌豆、生葱,用烙得香喷喷的面饼卷着吃。而同样一道菜,山庄里的则要精细许多,新鲜的芦笋、荠、芹、豌豆尖和地衣,剥掉经络,和在一块打一枚生鸡蛋,掺一点碎豆腐,再填满炒成半流体的虾籽,整个包在饺子皮大小的烙饼里,一口下去满嘴鲜。一个个剜成圆球状的西班牙蜜瓜,看似简单,谁知中心竟然藏着一卷意大利熏肉,熏肉的边缘烤得酥脆,一旦展开,多汁的肉卷薄得就跟纸一样。乳酪虾球里加了脆麦片和渍青芒,上头点缀着新鲜水灵的覆盆子、黑莓与海葡萄,一副春夏之交的情调。主菜是河豚刺生、烤乳鸽以及搭配梅汁的熟成牛排,除此之外,还有先用上汤焯过一遍,再换浓汤慢慢蒸熟的切片松茸……
他们先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才开始吃午餐。还没吃上两口,顾惟有电话进来了。此前他专门对秘书交代过,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这三天不要来打扰他。所以划开屏幕的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骂人。
“达令~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在你妈逼里。”
“哎哎哎,怎么跟爹说话呢?”
其实他本可以不接这个电话,问题是当冯振霖想要联系一个人的时候,他不会管对方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方便,不接就再打,连续不断锲而不舍地打,直到把他想说的话全都一吐为快为止。顾惟几乎从不关机,何况陈蓉蓉又在边上,让手机一直震着不接也很奇怪。所以他决定用最短的时间结束那傻逼可能找到的一切话题。
“你的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