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德道:“你初到我跟前,不过七岁年纪,也是我最落魄之时,时至今日,仍没想明白,你怎会愿意来伺候我?”

安海公公道:“魏公公命我伺候谁,谁便是我的主子,誓要一心一意跟随。”

朱孝德道:“你这话说得朴实,但胜过千万句阿谀奉承。”命他凑近,附耳低言道:“日后赏你个掌印太监职罢。”安海公公称谢,神情平静。

进了乾清宫,穿过芜廊,檐子在寝殿前停驻,她扶住安海公公衣袖,缓步而下,再看了看四围,走进殿内,太子朱宁煜,及太医院院使禇石,太医范良、黄石及安延清皆在。见她来,皆作揖请安。她不搭理,站在榻沿,观皇帝身覆金龙明黄褥被,面容发暗,但却睁开双目,直勾勾盯着她。朱孝德问:“皇上可感觉好些?”

皇帝似来了精神,命她坐,命公公给她斟茶,再命所有人等退下,有话于她单独说。见人都去了,皇帝才哑声问:“这些年在公主府闭门思过,潜心向佛,可磨去了你的忤逆之心,叛乱之志?”

朱孝德冷笑道:“这些年?皇帝可知这些年,是几年?十四年,十四年啊!”

皇帝问:“十四年怎地?”

朱孝德愤怒道:“十四年与你,不过弹指一挥间,与我则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皇帝道:“看来这十四年,你深居简出,一心向佛,皆是假像,只为瞒骗朕。”

朱孝德道:“我与你若比命长,是我赢了。”

皇帝道:“你十四年前,在白塔寺祭祀大典上,趁琉璃塔上长明灯熄灭,持刀刺朕,若非本慧方丈替朕挨下一刀,朕早崩了。”

朱孝德愤愤道:“那老秃驴多管闲事,害我功亏一篑。”

皇帝道:“你刺朕这一刀甚重!十四年间,伤处复发数次,难以痊愈,致朕无心朝堂,难以勤政。眼见天下颓败,贪官污吏横行,民心尽失,朕愧对先皇,愧对天下百姓。”他猛咳一阵,接着道:“若非母后哀求,朕顾念手足之情,如今你安在?朕以灯油贪墨大案,掩盖你谋逆弑君大罪,诛杀蒙冤官员十数,牵连上百人等,朕这十四年间,每想起仍是寝食难安,你却还铮铮有词,不见悔意,若知如此,朕何必当初!”

第一四六章 宫变

接上话。朱孝德听后,说道:“风吹雨打花落去,最是无情帝王家。你性子软弱、才学浅薄,治国无方,从不讨父皇欢喜。而我样样胜过你,只因身为女子,被父皇叱责痴心妄想,不肯高看一眼,宁愿传位平庸的你。这也算罢,你忠奸不分,听信谗言,屠我驸马全族,可有半分顾及我的感受。现来提甚么顾念手足之情,岂不可笑、可恶、可恨!”

皇帝欲开口,她打断道:“不为鱼肉,只为刀俎。古有武则天自立女皇,令前朝繁荣盛大,我自诩与她不差,十四年前,我功亏一篑,卧薪尝胆至今,已是万事俱备,惟欠东风。”

皇帝问:“东风何来?”朱孝德不答。

皇帝艰难伸手,持壶倒满一盏酒,递她,吃力道:“朕行将朽木,你若能得皇位,乃天命而为,只求你饶太子一命,如十四年前,我饶过你那般。”

朱孝德接过酒盏,抬到嘴边,盯着皇帝停住,忽然道:“你当我蠢么!”猛得凑前,左手用力掐住皇帝下颚,皇帝猝不及防,嘴巴张开,她顺势一灌,一盏酒全灌到喉咙里去了,皇帝喘息渐促,面色赤红,肝腑肝肠如油煎火燎,瞪圆双目,抬手指她,大叫道:“你,你。”

朱孝德睥睨打量他,咬牙笑道:“自作孽不可活。你问我东风何来,这不就来了!”又道:“皇上往黄泉走得慢些,等等你的太子一起上路。”皇帝已说不出话,身躯僵直,喉咙咯咯作响,七窍流血,断尽最后一口气。

朱孝德坐了会儿,唤太监安海。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