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豆沙化开在舌尖,景朝心底却有些不是滋味。

在医疗改革的进程之中,B大附医的条件已经比景朝自己做住院医时好了太多,工作量也或许只是他从前的六成,可作为父亲,他又会控制不住地心疼。看到自小被他捧在掌心里的女孩儿忙得冬日里都薄汗微微,夜里手机都要放在枕边,景朝也曾暗暗后悔过如果自己当时再劝劝,或者把学医的困难说得再大一点儿,绒儿是不是会选择别的专业?

当然他也清楚地知道,她的女儿,不仅和他有着相似的眉眼,连同脾气风骨也都是一脉相承的,他的绒儿非但不会因为困难辛苦波折就放弃,反而会迎难而上,傲雪凌霜。

微风吹过,一阵明显的百合香气将景朝的思绪拉回,紧挨着景绒电脑的窗台上,竟是摆着几支鹿子百合,正是景绒最喜欢的品种。

花香已经淡了,花瓣的颜色却还是鲜艳艳的,明显是主人细心呵护的成果,那束着花枝的红线上绑着一个桃心形状的小卡片。

“爸要不要喝水?”景绒将花瓶往一旁挪了挪。

女儿状若无意的小动作证实了景朝的猜想,看来师兄说的是真的了。妹妹开始谈恋爱了,继儿居然一点儿觉察都没有,真是欠揍!还有,现在的住院医都这么胆大包天的么?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眉头越皱越深,在看到小女儿疑惑地打量自己的时候,景朝适时地缓和了内心的澎湃,转而去看屏幕上才打了一半的病历。

A组多是危重的病患,病史病程多,影像报告更多,写病历自然占据了低年资住院医们大块的时间,景朝知道女儿眼底的疲惫,和这一份份病历是脱不了关系的。

鼠标随意地翻动两下,一则提示嚯地跳了出来,淡蓝色的提示框配上每句结尾都是“!”的语言习惯,虽是多年未见,景朝还是一瞬间就蹙起了眉头。

那是医务处的电子质控单,病历级别的后面,清清楚楚地标记着:乙级。

病历是所有临床医生的基本功,而所谓乙级病历,就是缺少必要的病史病程记录或签字证明的问题病历,医务处为保证医院的治疗效果,会不定期地抽查,而乙级病历的数量也会直接影响科室的年终奖金和质量评估。

景朝深知其中关隘,从前在家发现女儿有病历不规范的时,就曾纠正过不止一次,景绒实习之初,也同人明确讲过病历的重要性。

如今看来,收效甚微。

“首次病程,未在患者入院4小时之内书写,扣十分!”

“病程记录未满足至少三天一次的规范要求,扣二分!”

入院评估表迟写还可以说是太忙耽误了,可一个胶质瘤切除术的病程竟也如此粗疏,就没有任何借口可找了。景朝的目光沉了沉,抬眸见人正专注地吃着点心,终是不忍心打断,熟练地调出病历册,按着日期一份份翻看起来。

时间、签字、会诊、记录,隔着长长的时光,景朝依旧是驾轻就熟,只十来分钟的工夫,就做了六处标记,鼠标每移动一分,那沉肃的目光就跟着冷峻一分。

检查结果无一遗漏,诊断也并无错谬,唯有常规的记录时间滞后的“低级问题”,这背后的原因只可能是:景绒在那段时间里,去了手术室,而且很可能不仅仅是观摩。

当年若是他胆敢犯这种低级错误,可能会被骂到认不出手术室的大门吧

“规矩记得?”季杭翻了翻他亲手送过来的“罪证”,言简意赅。

虽然每次被老师这样问都羞得他恨不能遁地而逃,可回答却半分也不敢慢了,“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