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跪又是钻心的刺疼,一米八的身子折了一半,目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景至架着枕头的手背上。

景臻定定注视着少年已经不太自如的动作,良久才开口,“是巴掌没挨够,还是不长记性?”

羽扇一般浓密的睫毛上下煽动了几下,声音没什么底气,“对不起小朝没规矩。”

在这个家庭,道歉和认错,显然是界限非常分明,且承载了完全不同意义的。

可是,景至并没有说什么,他想,这到底是与十六岁的儿子同他顶嘴时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景朝的训斥句句在理,没有不合时宜的倔强,也没有刻意张扬的叛逆,多得是出自那份诚笃却依旧年少心性深处,最切实坦然,深刻又纯粹的在意和眷注。

他的小朝长大了,自己也老了,本就是时候该听孩子们的了。

只是,看着儿子一本正经地怕自家弟弟的样子,景至还是忍不住想笑,“我就说被你二叔听到,又不知要发配你去哪儿干活了吧。”

刻意的调侃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效果,面前一跪一坐的二人仿佛是被冻住的冰人,景至只得尴尬清了清嗓子,再要打破沉默,景臻冷冷的声音便降了下来。

“刚才,怎么回事?”

小夕不在,便更不用顾忌侄子的面子了,进门时父子俩剑拔弩张的那一幕,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追究的。

“是小朝的错。”少年深吸一口气,再一次低垂眼眸,目光里隐忍着的倔意像是要顺着地板纹路揉进地里似的,声音也变得刻板而机械,“请二叔责罚。”

这显然不是他要的答案,景臻脸色一冷,话音就像是冰雹球一颗颗砸下来,“怎么回事?”

这一砸,大抵是砸得巧了。

将少年心底自以为建筑牢固的城墙轰然砸碎,原本围藏得好好的那些委屈和倔强便尽数坍塌下来,微偏过头憋着嘴,“因为不想让爸碰电脑,烧那么高都不知道好好休息,刚挂上水就要工作,明明根本就没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委屈一经挤压发酵就会生成酸水,汹涌迸出的时候便刺激了鼻腔黏膜,声音没出息的带了些哭腔,让景朝说完便红了脸。

不知道是被那小学生告状似的语气惊到,还是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果断出卖了他,景至一连呛咳了好几声,身边坐着的弟弟和跪着的儿子没有一个给他递水拍背的,才堪堪止住。

仰靠在椅背上景臻幽幽扭过头用肃黯的眸子静静审视了一番自家向来沉着笃定的兄长,单音就一个字,“哦?”

“不给拿还要撑着自己去,不给去就凶人,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说不通道理”景朝故意不去看人,咬了记嘴唇才道,“我已经很自责了,爸明知道这样会让小朝更加难过。”

少年罕见露出这般孩子气的面孔,可景臻依旧不准备惯着,定定直视着人的双眸沉声道,“为你老师的事情,自责是应该的。但是家人之间,大大没有必要。”

景朝低下头,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可是要实行起来,真的太难了。

“同样,如果今天是我或者你爸受伤了,你也不可能不管不顾。”景臻和缓的语气铺陈在极致的耐心之上,“哪怕自己病倒了,你也不会第一时间喊要休息的,不是吗?”

是景朝在心里回答。就像他“教育”父亲要有同理心一样,他也很容易就理解到景至作为一家之长,不容自己倒下,更不容任何应当在自己羽翼保护下的人为他操心的心情。

“二叔知道你心急。”景臻的嘴角带几分暖意,可是语气里却是毫不避讳的挑剔,“但是,急就能用这种语气和你爸说话?说不动就能动手了?”

这话说到最后俨然带了几分严厉,可这番对待孩子般的说教还是动摇了少年的,景朝舔了下嘴唇,“小朝没有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