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脸上似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眉宇间有着同这气候格格不入的蓬勃光彩,可是注意到父亲沉沉扫过的目光后,却立马敛起了笑,板正而年少老沉的面容里甚至带上几分局促。

心底泛开的失落不知有几分落到了眼里,景至即刻收回那少有的复杂目光,转而定在方舟身上,话音平淡如常,“你带他在这里收尾,晚上的会你们就别去了。”

收尾???

方舟愣了不过一秒,马上茅塞顿开似的笑开了颜,勾上侄子的肩膀立正道,“是,大哥辛苦了!”

“少跟我油腔滑调。”景至一边转身一边面无表情地唠叨了一句,“记得盯着他吃饭。”

做小叔的当然不会让自家侄子饿肚子,不过坐下来吃晚饭也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两人选了医院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充满市井气息的装潢让景朝有些跃跃欲试,可少年坐下后却又只是心事重重似的托着下巴,两眼定定浮在翻滚起的锅底上,想的太入神,臀上的伤都好像不那么痛了。

“小叔,我觉得我们刚才,应该是被发现了。”

方舟不是本院的医生,要进教学中心总不能就这么正大光明大摇大摆地进去。他又不愿意惊动医院的高层搞的人尽皆知,于是只能出此下策,溜进医生值班室从墙上顺手拿了两件白大褂,没有名牌没有门卡的叔侄两人只好紧跟在别人身后,就这么顺势“蹭”了进去。

教学中心挺大,像是原先的会议厅腾出来的空间,划分开多个区域陈列着各种教学仪器,但因为是神外的专科教学中心,可想而知,来练习的医生大多都是本院神经外科的和一些少数轮转的。

哪怕是全国重点科室,分三个病区几百张床位几十位医生,同事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大都相互面熟。方舟和景朝这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混在里边,还是接收到不少猎奇目光的。

“有可能。”方舟认同道。

其实他好歹在自己的地盘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副主任,即使是在人家医院,走在一群实习生住院医中,也仍旧是自带气场般的威风凛然。神外的专业技能他不常碰,但是在给景朝示范气管插管讲解困难气道的时候,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倒是景朝,被一群大了十多岁的正牌医生们围绕着,难得要这个实诚孩子撒一次谎,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怂”。

念至此,方舟不禁有些好笑,顺手给侄子夹了一筷子牛肉,“主要原因还是你太瘦了,那件白大褂披你身上一看就是借的。”

景朝无心理会小叔的调侃,只是用筷子搅拌着蘸酱,撇了撇嘴,说起来还有些惭愧,“显微手术台那边在教缝血管的那个哥哥,他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该是被戳穿了。”

其实近些年来,景朝在外早已习惯了被各种各样的眼神注视,有献媚的,讨好的,客套的,刁难的,十六岁的少年早都能够坦然应对,可是那一眼,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连反射着白织灯的眼波都平和无澜,却仿佛如长矛般一下就能直抵人心,让这个向来器宇轩昂的少年不禁躲闪着目光垂下脑袋。

方舟头也不抬地刷着菜,语气平静,他倒是很认同侄子的观点,只不过,“你该叫叔叔的。”

景朝愕然,猛地仰起脖子看人,眼里不免诧异,“小叔认识?”

大概真的是相同气场的人容易互相吸引,纵使被那眼神淡淡扫过一眼都脊背生凉,景朝仍旧不由自主地竖着耳朵想去听那个大哥哥都说了些什么。

可惜他的声音很轻很沉,听得零零碎碎,大多数时候更是仿佛习惯了用眼神和手势示意,但仅仅是从那只言片语里也能感受到,每一句指点都是一针见血。

这让景朝不免产生了好奇心。

“那是他们神外的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