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气得不轻,心里骂了一句混蛋,把军装还给他,飞快地起身走了。
翌日的结婚仪式,是潦草得不能再潦草了。杨廷襄连证婚人也免了,便由金波效劳,两人各自签了婚书,虽然纸上写得情意缠绵,其实面上都懒得再彼此敷衍,因为各自都达到了目的对杨廷襄而言,与其对着新太太的一张冷脸,不如去盘算盘算于家有多少财产,在上海能捞多少好处来得舒心。
因为暂且还未见报,这桩婚事目前还是秘密的,令年难得有了一天的清静。她没再看报纸,被金波陪着,在街上盘桓了一阵。
云南宣布独立之后,英法等国的侨领便撤离了,又值初冬,碧色的火车站没有当初那么忙碌,马帮踩着薄霜,铃铃铃响着,不紧不慢地往河口走。杨金奎把法国领事府暂且充作了自己的行辕,那也是一座西式的红砖小楼。
傍晚的时候,如夫人来给新太太请安了。
当初在红河甸,如夫人搓麻将,看画报,倒是过得逍遥,自从跟着杨督军进了城,她也自持身份,又把在上海做女学生时那副柔声细语、斯文矜持的做派拿出来了。
令年请她坐,喝茶,吃糖,如夫人默默的,不时目光在她脸上一掠。令年一问,她就说了,“太太,我在上海时,常听人家说于家多么多么厉害,上回你去红河甸,我还以为你是假扮的于小姐,不过这回见,又像是真的了。”
这位姨太太说话没什么心机,可见杨廷襄对她还不错。令年奇道:“你不恨我?”
养尊处优的姨太太低头抠着指甲上红艳艳的蔻丹,好一会,才没精打采地说:“老爷都做督军了,肯定得娶个大小姐做正房太太嘛,我本来就是他抢来做小老婆的。再说,恨也没用……”她昨天半真半假的,说要回娘家,心思动了,便忍不住问令年:“太太,你什么时候去上海做回门宴?”
令年还没想好,顿了顿,说:“以后再说吧。”
姨太太央求她,“那你跟老爷说,回上海时要带上我呀,我离家几年了,真想爹娘。”
令年满口答应。姨太太很感激,她俩原本年纪相仿,又是同乡,她一高兴起来,便笑道:“三小姐,耐胆大得野!一个女人,跑得这么老远,还敢给老爷脸色看,”她凑近令年,低声道:“他身上有枪!”
令年签完婚书,便说自己受寒生病了,把杨廷襄赶了出去,两人又闹了个不欢而散,她哼一声,说:“他算什么老爷?野头野脑,土匪一样……”惹得姨太太扑哧一声笑了,令年脸色却淡了。
姨太太察言观色,问:“三小姐,耐也想家末?”
令年说:“我家里有个保母,她就常这么骂人的。”
姨太太道:“三小姐,你家那位二公子才厉害,杨金奎恨死他了,老说:既生瑜,何生亮呀?我问他,周瑜让诸葛亮气死了,你不知道吗?他气得叫我滚回上海现在他如愿以偿跟你结了婚,以后在二公子面前,还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这话说中了令年的心事,她没了说笑的兴致,只嘴角翘了翘。过了一会,才说:“有人胡作非为惯了,让他栽个跟头,也蛮好的。”
姨太太还当这话是在说杨廷襄,忙提醒她道:“他跟头要是栽大了,咱们也没什么好处。”
两人絮絮地话说到天黑,金波来使了好几个眼色,姨太太都假装没看见,又殷勤备至,说夜里要伺候太太,给她煎药吃,最后被杨廷襄忍无可忍,把她给轰走了。姨太太不甘心,走到门外,又悄悄站住脚,竖起耳朵聆听里头的动静。听见太太不满道:“我病了。”杨廷襄倒是春风得意,心情甚佳,笑哈哈几声,嗓门又骤然高了,“你骂谁?”太太倒也不输阵,斥道:“骂你,没听见?猪八戒!”杨廷襄可最不爱听这个词了,室内登时一阵静默,蓦地“啪”的一声皮肉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