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年夜不归宿是常事,令年大晚上不见人,于太太准要疑心,慎年把她拦住,笑道:“怎么,你也要造反了?”
令年自南京回来,一整天都在思索自己的未来,始终没有定论,她索性不琢磨了,手指懒懒在他的衣扣上拨弄了一下,抬脸嫣然笑道:“怕什么,就说去戏园子看戏了,待一会再回家。”
慎年说:“你在学堂就这么逃课的吗?”
令年道:“要是我们绘画课的模特长得像你一样,那我也不用逃课了呀。”
“你们绘画课有男模特?”
“有啊,不穿衣服的。”令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慎年用力在她手心捏了捏,令年被他一拽,翩跹的衣摆一荡,就旋身往外去了。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湖北陷落的消息已经由电报火速发往了上海各处衙门,街上一片乱骂声,令年两人紧紧握着手,乘车到了英国总会,英国人对这事倒是持中立态度,甚而有些乐见其成,吧台前照旧有人在喝酒,抽烟,窦筱泉大概也早得了消息,他头上的伤也好了,腰里别着枪,精神焕发,正在牌桌前对着众人大发演讲,一副迫不及待要拥兵进鄂,建功立业的神气。
慎年随手甩上门,把窦筱泉飞溅的唾沫挡在外头,他一边将领子解开,转向令年笑道:“嗯,还有不穿衣服的男模特?”
令年拂了下鬓发,嗔道:“你们去打茶围的时候,难道那些女人都穿的整整齐齐吗?”
慎年把她抱起放在床上,令年才理好的头发和衣衫又乱了,慎年离着很近看她,他的眼睛真亮,嘴边噙着笑她这二哥没怎么变,是个性情愉快,爽朗和气的人,要不是和邝小姐这桩婚事,在于太太心中,算个完美无缺的儿子。令年手指在他松开的衣领里划来划去,若有所思,“模特没有你好看,长三堂子的女人什么样呢?”
慎年道:“杜杏香,你不是见过吗?”
令年想起杜杏香一张雪白的艳容,又想起童秀生那张油光四射的胖脸,便笑道:“猪八戒配嫦娥,稀奇。”
慎年道:“有什么稀奇,你不还替杨金奎打抱不平吗?”
令年眼都笑弯了,说:“原来耐是搭猪八戒吃醋嘎,阿对?”
慎年没有辩解,只笑道:“胡说八道。”
夜色正好,这房里又静,令年手把他肩膀揽住,脸靠在他胸前,柔声道:“二哥,我要你今天一晚上都陪我在这里,不许到别处去。”
“一晚上?”见她撒娇,慎年戏谑道:“有彻夜都不散场的戏吗?”
令年有些黯然,她说:“我在南京听他们说,邝夫人一家来上海,打算要给你和邝小姐结婚了,我才回来的。来了这里你没在,我心想,如果你真的是和邝家人在礼查饭店吃接亲饭,我就去大闹一场,把你的婚事搅黄,然后我再跑掉。”
这话有点孩子气,也猜不出是真是假。慎年这才留意到令年的手袋果然摆在桌上,他看了看她,反问:“跑掉?你跑哪去?”
令年微笑着卖关子,“有手有脚,总是有地方可去的呀。”话是这么说,手是紧紧抱着慎年。
慎年垂眸看着她,她是笑盈盈的,他反而眉头拢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阵没说话,忽然电话铃声大作,外头又一阵的喧哗,大概是巡警局又来搜查革命党了,这一夜,上海注定要激荡不安,慎年把电话挂断了,回来把令年的衣衫就扯开了,笑道:“管他社稷苍生,皇明还是皇清,我还是先来瞧瞧,你哪只脚要乱跑?”
令年那几句无意的话,给慎年记在了心里,他有意要折腾她似的,把她的胳膊和腿钳制在手下,他的身体又热又重,闷得令年一身汗,他还像小时候逗她那样,笑着说:“你跑呀,我看你往哪里跑?”令年这才真切体会到体力的悬殊,和男人的恶意,她一张脸都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