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觅棠还镇定些,又见洋修女还惊恐地躲在角落里,只好把婴儿又放回摇篮里,说:“他们只打洋人,程小姐,你先走吧。”
觅棠双脚定住了,焦急地看着令年外头喊打喊杀的声音更近了,这些人已经被仇恨逼红了眼,不分是非,也不问缘由。觅棠把声音稳住,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懦弱,“你是于家的小姐,他们不敢伤你。我去你家里找人来。”
“程小姐,”令年把洋修女扶了起来,回头叫住觅棠:“我家太远了,没有车……你去上海总会大楼,找我二哥。”
不知是自恃身份特殊,还是真相信觅棠会搬来救兵,她叮嘱了这一句后,就忙着叫修女拿米粥来,一匙一匙喂给哭得最凶的婴儿。
觅棠飞快地离开育婴堂,外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懦弱可欺的百姓们,忽然变成一幅凶神恶煞的面孔,把捉住的神父和修女打得头破血流。觅棠奋力挤出人流,逃离了圣三一堂。
她虽然一路昂首挺胸,却是有些心虚的,因为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她是教徒,常和洋人打交道……在街头彷徨了片刻,觅棠下定决心,赶往上海总会。总会是英国商会的地盘,有领事公所派的巡警把守。觅棠才到门口,被红包头的印度巡捕拦住了,他用棍子敲了敲旁边的告示:华人勿入,女士勿入。
觅棠喘息未定,“于先生不在里面吗?”
“哪个于先生?”
“于慎年先生。我有要事找他。”
觅棠说的洋文,印度巡捕放松了警惕,放肆地岔开腿,询问她的来历。他身上有很重的毛发,一双眼睛格外的下流、贪婪。觅棠被冒犯了,一张脸憋得通红,她拿出气势,“请你马上让我进去,我是于先生的……太太。”
印度巡捕了然地笑了一声,“没听说他有太太……”他正无聊,很有心情看一场好戏,便收起棍子,放觅棠进去了。
总会大楼里,有侍者不慌不忙地经过,也有人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吧台上轻声低语,一切都是轻松的、愉快的,好像刚才在圣三一堂的骚乱是一场梦。觅棠心里不觉平静了,脚步也慢下来,她目光在四周逡巡着,被领进了楼上的弹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