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3)

杨金奎狠狠吐口唾沫,“几个大矿,都让洋人买断了,哪有咱们的份?”他现在满脑子琢磨的就是一个字:钱。顾不得抱怨了,杨金奎挽着裤腿进了梯田,把几杆玉米踩倒,他请慎年坐在地头,青纱帐似的玉米遮住大太阳,正好谈生意。杨金奎一双眼睛贼亮,亲亲热热叫着大舅子,“玉米种不活,鸦片还怕种不活?那简直跟猪没两样了。你不知道吧,贵州的烟,四川的烟,都赶不及云烟。好的云烟,入口芬芳,抽一口,神清气爽,不比波斯烟差。这样一亩玉米地,能熬三斤烟,就是十二两银子。我一斤抽三分银,要是整个红河甸都种上鸦片,能抽多少?有了钱,有了兵,在整个云南都设上厘卡,你知道能抽多少厘金吗?”他凑到慎年面前,想卖关子,又按捺不住兴奋,“贵州的烟还不如云烟好,一年光厘金,是八百万两雪花银!”杨金奎冲慎年笑,“二公子,一年有这八百万两,我在云南站稳脚跟,你呢,别说上海,全中国的钱,洋人的钱,都往你兜里来了,你说美不美?”

慎年这人,心里打定主意了,脸上半点不透风。他点头道:“我看你想得是挺美。”

杨金奎不高兴了,“怎么是我想的?”见慎年迟迟不上钩,他急了,“我跟你说,红河甸现在临安府也不管了,是我自己的地盘。你先出一百万两,不,只要五十万两,我去安南囤几火车的米回来,立马叫他们把玉米全拔了,种上鸦片,不到半年,五十万两的本就回来了,世上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吗?”

慎年故意气他似的,“有啊,买股票。”

杨金奎脸阴下来了,“二公子,我跟你说正经事,你拿我开心是不是?”

慎年见他恼羞成怒,便思忖了一下,说:“五十万没有,五万兴许能凑得出来。”

杨金奎不干,“这也差得太多了。”

杨金奎在红河甸憋得要发疯,迫切地要招兵买马,慎年不急,反正他是杨金奎的大舅子,也没人敢省他的吃穿。他冲杨金奎一笑,“天上要价地上还。将军,等你什么时候不漫天要价了,兴许我砸锅卖铁,还能多凑几块钱出来。“

当初在溪口说一百万就一百万,半点也不犹豫,才半年,就抠成这样。杨金奎腹诽,正想着要不要拿枪出来吓唬吓唬慎年,两个彝兵跑了来,说大烟田里打起来了,杨金奎忙去看究竟。原来是他在山坳里给自己圈了几十亩好田,才把烟苗种下,还派了几个彝兵日夜巡逻,谁知放牛的人偷懒,把牛赶去田里,啃了一大片的嫩苗。

杨金奎朝天放了一枪,打架的人被吓愣了。他上去就给了放牛人几个嘴巴,叫彝兵把牛捆起来,要宰了吃。放牛人苦苦哀求,杨金奎才眼睛一瞪,叫彝兵把牛缰绳还给他,还骂道:“滚滚滚,下回再来,老子把你宰了。“

杨金奎领着彝兵去巡视他的大烟田。令年见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在地头漫步,怕要被杨金奎捉了泄愤,忙轻声驱赶它:“走呀。”

野鸽子不怕人,反而在令年掌心啄了啄,柔软的翎羽在红泥地里扑打着。

令年重新把草鞋套上。彝女的褂子宽又短,她露在外头的洁白手臂被太阳晒得发红。令年站起来,用手在眼前遮个凉棚,见大烟田外,是扑落满坝子的紫红三角梅,被乱脚踩倒的草还散发着微涩的味道。从河滩,到山丘,是一望无际,彩云般的红河甸。

她问慎年:“出了红河口,一直走,就到河内了吧?”

慎年说是,别过脸看令年。她的眼珠在大太阳底下显露本色,是清浅透亮的琥珀色,要比旁人多些冷淡,所以常被以为傲慢。慎年脑海里是她沉浸在夜色里那双幽幽的眸子,他说:“你想去河内吗?”

令年摇头,“安南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也谁都不认识。”虽然这么说,却专注地看着野鸽子往南飞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