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原来你这趟回来,不只为了和杨金奎离婚,也是特意来跟我断绝关系。我不知道你原来有这样的决心。你既然已经认定自己是无父母兄长的人,一封电报就能了事,又何必邀我来见面,多此一举呢?”
令年说:“大哥,我一直以来都是很尊敬你的。”
康年仍是摇头。
令年又说:“我来见你,还有个原因。我从回国后就没有得到二哥的音讯,我想也许你和他通过信。”
康年深深地看着她,“你不要问我,我先来问你你刚才因为阿婉的事情斥责我,我向你承认,男人的本性难免喜新厌旧,即便你抛弃了一切,他也愿意为你抛弃一切,过些年后,十有八九你们也会落到我和你大嫂这样的处境,而你不像你大嫂,还有家族和父母撑腰,你认为那样还值得吗?”
令年说:“那样我也不后悔。”
康年坐回沙发里,手抚着沙发臂,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他这个角度,和慎年如出一辙。康年沉吟着,说:“既然如此,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没有慎年的消息。何妈是和一个温州同乡回国的,她说,慎年现在似乎不在费城,也不在纽约,也许,他根本就不在美国。你不相信,我可以现在就把何妈叫过来,也可以把汤先生请过来。在你到上海之前,我本来打算自己去一趟美国,和他交涉这件事情,但他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令年抿住嘴巴,看住康年,整个人都凝固了。康年好似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说:你坐,令年便一言不发地坐下来。
康年说:“你不当我是大哥,我从男人的立场告诫你:不要被所谓的爱情蒙蔽双眼,忽略了一个人的本性。即便你是小妹,即便他曾为你抛弃家庭,立下海誓山盟。人的本性无法轻易改变。我一直认为慎年是一个冷酷的人,说不爱,就可以不爱,绝不会心软和回头。”
说完这席话,康年起身要走,此刻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些,对令年说:“如果你后悔了,可以随时回于家,我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要去日本,我也会诚心祝福你和杨金奎。但你坚持要走那一条路,我除了同情之外,再给不了你任何帮助。”
令年说:“谢谢你,大哥。”
康年看她一眼,离开了会客室,汽车也驶离了饭店。礼查饭店位处苏州河畔,自露台上可以望见余晖中的外白渡桥。黄浦江上轮船拖着灰白色的烟缓缓前行。杨文庆从来没有坐过远洋轮船,他也伏在栏杆上,着迷地望了一会,说:“令姨,这是去横滨的船吗?你看甲板上的人,好像蚂蚁那样大。如果是去美国的船,会比它更大吗?”
令年说:“会像整个饭店那样大。”
杨文庆心里“哇“一声,他说:“佘老师以前说,美国离上海很远,离云南更远。如果是从纽约到云南,要绕整个地球大半圈。在没有大轮船的时候,分隔两地的人,一生只能见一次。有句诗,叫做‘良友远别离,各在天一方。山海隔中州,相去悠且长。’”
令年聆听着,说:“还有吗?”
杨文庆说:“还有两句,你听我念:‘嘉会难再遇,欢乐殊未央。愿君崇令德,随时爱景光。’这是说:秋意浓时,美景将逝,劝君珍惜时光。令姨,我不明白,冬天花谢了,春天花不是又会开吗?”
令年说:“对你这样一个小孩子来说,春夏秋冬,当然是没有止境的。”
杨文庆双手托腮,迎着江上的晚风,说:“我希望我长大以后,也可以去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