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都随便你做。”
宝菊说完,凝神观察着觅棠的表情,见她低着头,不时眉头一蹙,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仿佛心里很挣扎似的,宝菊说:“这种好事,你还犹豫什么呢?”
觅棠把头一甩,说道:“这算什么好事?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打算吧?想拿一个小孩子当引子,跟窦家攀上一门亲,一边是周家,一边是窦家,以后你在上海,越发可以呼风唤雨了?至于我呢,卑躬屈膝,给人家做几十年的姨太太,对你反正是不打紧的,横竖你不也是靠入赘才进的周家门吗?只不过,你忘了我这个人从小有个怪癖,我憎恶的人,一辈子都憎恶她,宁愿死,也不会跟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宝菊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反倒赞同地将头一点,说:“所以,我不知道小时候哪里得罪了你,你就一辈子把我恨之入骨吗?”
觅棠怔了一会,把脸低下来,说:“你没有得罪过我,是我对不起你,宝菊哥。”
她这话,实在是出乎宝菊的意料,两人半晌都没有开口。银行里的座钟咣咣地响着,里里外外的人潮也都散了,听差在外头叩门,说车夫在下头等着了,宝菊充耳不闻,只是望着觅棠,原本是准备了许多种说辞的,终了,却不禁道:“你如果打定了主意,不把这个孩子送给窦家,就让姑妈不要带着他出门了,外头有许多双眼睛……冯家是军阀出身,要个把条人命,也不算什么。最好是索性离开上海。”
觅棠茫然道:“带着这个孩子,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她这一年以来,在程太太面前尚且要做出无坚不摧的样子,此刻,整个人都彷徨了,喃喃地说:“我有时候,真恨他,把我一辈子都毁了。可你现在要我眼睁睁地把他给别人,我又真不忍心。想想自己以前,真是傻,还以为有这个孩子是砝码,不过拖累自己罢了。”
她做母亲的人了,身形相貌仍和少女无异,尤其露出这么一副柔弱无靠的样子,让宝菊不禁心里一动。他说:“我送你一张船票,去香港。”说着,便拿起纸和笔来,“我知道在香港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还可以请人介绍你去做工。只不过刚开始要吃些苦。”
觅棠半信半疑,见他果真将地址和对方的姓名写了下来,她也下定了决心,说:“我可以吃苦。”
宝菊停笔,端详着她的面孔,似乎在判断她吃苦的决心,最后他一颔首,很和气地说:“你去了之后,如果遇到难事,可以给我发电报。往银行里发,不要发到周家去。”把那张纸交给觅棠时,却忽然微笑道:“等下回见到,那个小东西应该会叫人了吧?”他这话,仿佛有点暗示的含义似的,觅棠伸出的手在空中一滞,然后心想:我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只要他能帮我离开上海。往最坏的地方想,做吴宝菊的外室,不比做窦筱泉的外室好多了吗?起码周家没有冯家那样的狠毒,而他对我还有点感情。便若无其事地把那张纸接过来,小心折好,放进衣兜里。
宝菊见她这一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由笑道:“看来,做了父母,是有一样好处的,就是可以抛弃许多不必要的骨气。”觅棠脸色顿时有些难堪,宝菊不以为意,又按了一下铃铛,对觅棠道:“船票我叫人送到你家。启程的时候,我就不便去送你了。”然后起身,示意听差送客。
觅棠离开后,听差又送了张字条进来,是财政部传出的消息,原来政府已经痛下决心,自明日起,要下令所有银行立即停兑纸钞。分行的几个管事听闻消息,都进了签押房,说道:这可是狗急跳墙,财政部自杀,中交两行陪葬。宝菊道:“不用管它,我们明天照旧开门做生意。”又教那管事道:“给钱币司的于康年传个话,上一回入股于家银行的承诺仍是不变,如果有意,明天银子就可以入库。”
是晚,康年自钱币司致电给于氏银行,问慎年道:“现在市面银根这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