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境内犯案,警局多半是敷衍了事的。谁知上海警局雷厉风行,案件才告勘破,已宣布将凶手高桥缉拿,预备交由会审公廨审理了。
那报纸上,将小松和高桥自南京到上海的往来故事,讲得十分清楚确凿。令年将报纸放下,思索了一会,对慎年道:“这上面说,小松因为怨愤高桥不肯跟她结婚,才发生的争执。可小松和高桥对于回国后的打算,二人早有了默契,怎么会发生争执以至于要杀人呢?高桥只是个使官随员,会随身带枪吗?”
因为牵涉命案,慎年这几日也没有出门,他家常穿着长衫,很随意,才理过发,眉头至下颌,棱角更明晰了。他心底是很冷硬的,对于小松春奈一案的案情,也不怎么关心,听令年发问,他说:“这样的人随身携枪,是很寻常的事。”他坐起身来,把茶碗往茶几上一放,说:“小松才刚被杀,窦那边就得到了消息,这事情不是更奇怪吗?”
令年迟疑地望着他,“你说,小松不是……”
慎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高桥,也许不是。只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袁在朝鲜打仗的时候,和日本人结了仇的,我想,有很多人不愿意看到他做到今天这个位子,也有很多人想要他下台。以高桥的身份,难保没有在里面兴风作浪。”
令年微怔,“你是说,高桥勾结那些倒袁的革|命党吗?我以为他们很多人都逃去日本了。”
“只要有机会,都还想回来的。”慎年道,“所以,我叫你这段时间不要回杨家。杨金奎是在火中取栗,那些人搞起暗杀,一样不会手软的。”
令年屏住呼吸,听他说完,把报纸慢慢折起来,放在手袋里。坐了一会,起身说:“我回去了。”
慎年皱眉,偏过脸来看着她,忽道:“你很信任他吗?”
令年说:“一直以来,他对我都不坏,也没有瞒过我什么事情。”
慎年显然想到了半夜里那个电话,他脸色不好,冷淡地说:“是不坏。他对姚玉珠,还有那个死了的大老婆都不坏。所以,你打算跟他夫妻一心,休戚与共吗?”见令年没有作声,那个样子,仍是要走。慎年也起了身,说:“小心他跟踪你。”便往书房去了。
第110章
礼查饭店的命案,事涉男女私情,在社会上引起了好一段时间的议论。起先,盖因被捕的是日本人,让听众们觉得很解恨,过了几个月后,高桥此人在哪里,做什么,也没人放在心上了。而这段时间,于杨廷襄而言,可算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顶得意的时候了。高桥是东洋人,又是使节,暂且不便把他怎么样,但他嘴里泄露的那些号召倒袁的乱党分子,可以立即开展全国搜捕。杨廷襄手持总统签发的策令,所向披靡,功劳十分显赫,获授驻上海陆军中将,手下一支独立旅,在南北也算声名鹊起了。民国三年春,杨廷襄北上述职此时民国政府已经彻底自南京迁回了北京,见识了帝都不同于上海的繁华,杨廷襄心里得意非凡,脸上却已经很能不露声色了,只私下发了一封信给令年,说道:
“我出身僻壤,少年失恃,成年失祜,辗转各省,屡遭世事与境遇的巨变,仿佛猛虎卧荒丘,到如今,才算略有所成,岂不归因于我自幼心存宏志,兼具百折不挠的毅力?小庆比他的父亲幸运,如今也算系出名门,世界清平,可以免受许多磨砺,而他的教育事宜,绝不可以疏忽,定要请名士严师,如有可能,还要再请一位洋文教师,三五年后,送他到欧美各国游学,增长见识,万不可任其生长于妇人的溺爱之下。那一个姓佘的学生,我看他也是妇人姿态,学问并不见得渊博,可以立即开除了。”
令年看他这封信,洋洋洒洒的,竟然也有几分做父亲的拳拳之心,要不理会他,似乎也不好。她把信收起来,从廊上经过,见小庆的房里开着窗,那个小佘老师在案上架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