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许我上他家去瞧瞧吗?”
觅棠道:“你哪是去看你侄子,根本是去要钱的。”
程太太道:“就算是要他几百块钱,也不算什么呀。他家别说几百,几百万都有的。况且是他自己给的,又不是我强要的。”又说:“宝菊虽然是招赘的,但周家那些人,一口一个姑爷、经理的叫着,这个孩子从小就是很有心眼的,果然现在发了财了。”
那一副语气,是十分的欣羡兼具懊悔。觅棠听着,仿佛一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似的,便冷着脸道:“他这个人,最小心眼了,嘴上拿钱给你,心里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咱们啦。”
程太太道:“横竖借到了钱,被他笑话几句又有什么?有些人白笑话了你,还一毛不拔呢。咱们两个人,加你肚子里的那个,大小三口,只靠我给别人洗几件衣服,你爹送几车菜,能做什么?你还只肯看洋人的大夫。唉,只怪我小时候把你太娇惯了,咱们这样的家境,只会弹钢琴,唱歌,说洋文,能有什么用?”
觅棠冷冷道:“咱们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家境。”
程太太道:“你是怪你爹做生意赔了吗?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你是这样的命,投生在我的肚子里呢?”
觅棠听母亲仿佛在诘责她一般,心里也很难受,只说:“你下回不要再偷偷去找宝菊了。”
程太太嘴上答应着,将银元放回柜子里,一面烧水、点炉子,见觅棠的芋头白菜只吃了半碗,便放在了那里,她怕腻,一碗菜里既没荤腥,也不见半点油花。如今身体沉重了,脸孔还是瘦瘦小小的,程太太抹着眼泪,说:“这个孩子,以后姓什么,我可真发愁。”
觅棠道:“当然是姓窦。”
程太太道:“你又不肯进窦家的门,倒白给他们生个孩子,我心里就不愿意。我看你肚子尖尖的,大概是个男孩,不如等生下来,我抱回乡下去,就说在外头捡的,让他姓程。我和你爹,本来也没有儿子,靠他养老倒好。”
她在这里絮絮地说着,觅棠却很坚决地说:“我不要把他送到乡下去。”
这是对窦公子还没有死心。程太太暗自叹气,望着她,说:“我常去窦家那条街送衣服,听人说,窦公子要送冯少奶奶回天津的娘家,这一来一回,也要三五个月,到时候孩子也出来了,他们还肯认吗?”
觅棠说:“他认不认,又有什么要紧?”
程太太见她要发火,便不说话了。隔了几日,又是很晚才到家,慌里慌张的,一推开门,眼直直地望着觅棠,说:“窦公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