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道:“也许他现在就在上海。”
“那又怎么样?”慎年似笑非笑道,“如果他不巧现在回来,也只好恩将仇报,一枪把他毙了。”
令年一窒,心头仿佛突然明朗了一些,心想:我怎么这样糊涂?忙一手遮住胸口,另一只胳膊肘将身体撑起来。慎年哪容她半途而逃, 拽住她两只胳膊,把人半强迫式地拎了起来,令年一退,后腰正抵在那张琥珀纹黄花梨大案上,慎年把她抱坐在案上,又去吻她,这时忽听“铿”一声锐响,两人都一怔,原来是令年躲闪时碰到了那留声机的开关。留声机是新装的,里头早有唱片,片子一转,唱的却非西洋曲子,而是一折《杀庙》,顷刻间,铿铿锵锵,锣鼓铙钹齐响,令年手慌脚乱,慎年却扑哧一笑,说:“让它唱吧。”手在她腰上一咯吱,令年身体便软了,她轻蹙眉头,咬着嘴唇,被那锣鼓声闹得心烦,便凑到慎年耳旁道:“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真是该死。”只害怕坐不稳,手又把他肩膀攀住了。
慎年笑道:“你没听说过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令年手将他的嘴掩住,嗔道:“不要胡说了。”
这戏唱起来,抑扬顿挫,时而迅疾如狂风,刀枪齐鸣,时而轻缓若潺潺流水,幽幽咽咽。令年被它闹得神思不属,头都要疼起来,因没人去理它,一折戏演了两遍,慎年将开关一拨,曲声戛然而止。令年把裙子扯起来,手抚着额头,说:“我头好痛。”
慎年道:“酗酒的后果。”他的衣服倒是整齐,只将扣子扣上,便看不出异样。见令年还懒懒的,他起身道:“我去叫阿金。”
“不要。”令年脸上微红,因为戏曲停了,她的声音格外轻,“我等一会再叫她。”说完,不胜疲倦,又仿佛心绪不佳,躺了下去。慎年见她只穿着那一件衬裙,头枕着沙发的扶手,手放在脸颊下面,一身的冰肌雪骨,曲线玲珑,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鸦羽似的睫毛垂着。他的心情却比往日要得意快乐百倍,她下颌上捏了一捏,把她脚上的皮鞋脱了,双腿放回沙发上。拾起地上的披肩,盖在令年身上。披肩刚一接触身体,她便合上了双眼,睡得极沉。
这一觉醒来,已经暮色四合,书房里只有橱柜书案的黑影子矗立在那里。这半晌,也没有人进来,令年摸索着,把旁边的台灯揿开,阿金这才走进来,问要不要吃饭,脸上是懵懵懂懂的,什么也没有察觉。
令年想到自己先头近乎赤|裸地走出来,阿金却好像没看见似的,便来了脾气,“你简直要死了,眼睛是瞎的吗?”阿金不明所以,见令年撑着胳膊,从沙发上起身,仍然很疲倦似的,忙上来扶她,令年一动,始觉双腿酥软,身下也有些不妥,又把阿金推开,说:“不要碰我。”
阿金只能垂着手站在一旁。令年一言不发地沙发上坐了一会,心想:原来我这个人,全然没有道德和忠贞的观念。这样想着,脸色难免越发冷淡了些,将鞋子穿上,径自走出去了。
第101章
于太太不在上海,令年回于家便没有那样准时,有段日子没露面后,卢氏打发人去医院找她,说:于太太回溪口后,果然叫人送了几坛盐冬瓜来上海。大少奶奶也要送一坛给三小姐吃呢。令年道:“这又不算什么,还要我亲自过去拿吗?”
婆子说:“其实是大少奶奶想你了。还有,大少奶奶问,三小姐这里有没有金鸡纳霜,上回打发人去药铺里买,好似有些掺假,她也不敢吃了。”
令年问:“是哪个小毛头发疟子了吗?”
婆子道:“那倒不是,是大少奶奶自己要的。”
时人常有用金鸡纳霜片做避孕用的,令年便知道这个对卢氏很要紧了,所以特意打发人来跟她要。她从抽屉里拿了两匣子药片,放进手袋里,正要离开医院,见走廊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