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光着膀子、身上不停滚落着热汗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壮,端着掉了皮的铁盆,铁盆里的水浑浊不堪,还在冒着热气。

“啪”的一声,浑水洒向院子,沉闷一声水响,他也随之抬起了眸,站在遮风挡雨的屋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里的不速之客。

雨势骤然转急,黄豆大小的雨点裹挟着风中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犹如危险的成年雄兽,他们静静打量对方,眼神是同样的幽深晦暗,看不出丝毫情绪。

……

陆逞最终离开了小院。

他一步一步顶着狂风骤雨,踩过凹凸不平的水坑,走出了大门。

漫天风雨中,他回了下头,堂屋门口黝黑高壮的男人正隐匿在黑暗中,似一个乡下在常见不过的粗鄙庄稼汉,不存在任何威胁。

可这狭窄简陋的小院里,却被他私藏了一个宝贝。

一个格格不入、矜贵傲慢的珍宝。

雨水顺着冰冷紧绷的脸部轮廓滑落,陆逞面无表情。

在这落后贫穷的小山村里,他发现了自己的同类。

冷静狡猾,胆大包天。

哄骗、占有了他的小侄子。

他天真愚笨、无人管教的小侄子。

*

积水漫过的崎岖小道,道路湿滑。

天边乌云彻底笼罩了清水村,犹如黑布盖顶,即将带来一阵又一阵暴雨。

树林内远远开过来一辆打着远光灯的吉普。

挡板上雨刷不停运作着,车内的何新周庆二人终于看见了一道打着手电走在风雨中人影。

何新立刻松了一口气,推开驾驶座大门就朝男人跑了过去。

不等他张口喊人,一股邪风陡然吹过。

小道两旁遮天盖日的常青树树叶哗哗作响,落下一阵影影绰绰的鬼影。

细密雨滴顺着树杈空隙啪嗒啪嗒打在地上的水坑中,天地间是一片杂乱的水声。

“啪”

男人手上的手电忽然摔到了地上。

刹那间四分五裂,电池摔出后盖,咕噜噜顺着风向滚进泥泞的水潭里。

不知缘由的,何新心头蓦地一跳。

他抬头,眼睁睁看着浑身湿透的男人抬起脚,平静的踩上了手电“尸体”。

那本就碎成两半的玻璃隔膜在厚底军靴的碾压下,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咯滋声音,一点点被碾碎成渣,混进昏暗的泥水里再也不见。

陆逞站在幽暗的雨夜中,被树杈切割成数十片的光影洒在他苍白冷淡的脸上,他眸色漆黑,黑的似即将撕碎一切平静的夜幕,已经将玻璃碎片碾压成渣,却依旧踩着那片碎渣,重重的、漠然的,像是在踩死什么渺小卑微、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罕见外泄的气势中,是令何新头皮发麻、骇的心跳漏拍的恐怖戾气。

“先、先生……”

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他腿有些发软,僵硬的站在距离男人几米远的近处,小心翼翼的出声唤道:“打雷了,树下危险,刚刚、刚刚车卡沟里了,我们才来晚了点……”

“轰”

未说完的话消失在雷声中,闪电如游蛇般流窜,厚重的黑云起起伏伏,何新胆战心惊的看了眼变得更急的风雨,再看看不知淋了多久雨的陆逞。

笔挺利落的迷彩服紧贴在身上,勾勒着劲瘦干练的身材,陆逞没再让他催,踏过一地泥水上了车,何新立刻点火,副驾的周庆则慌忙找着干毛巾递给后座一言不发的男人。

“先生,快擦擦头发,小心着凉。”

陆逞接过了毛巾,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经络分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