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舛跟着菊楼来到了内室。内室其实就是菊楼住的地方。地方不小,可是没有窗户,便没有阳光。所有的照明都是靠着夜明珠。
内室的石门关上的那一刻,方无舛竟然觉得无比的安全。
“扑通”一声,方无舛跪了下去,许久才叫了一声:“师傅。”
菊楼的背影似乎是抖了一下,她良久转身,望着方无舛。两人都没有说话。是啊,有时候太多的话想说的时候,到了嘴巴那里,居然就成了噤声。
“师傅,为什么。”方无舛终于打破了僵局。
为什么,不知从何问起;为什么,与您在此相遇;为什么,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局?
“你刚才看到的,便是背叛芙蓉浦的下场。”菊楼缓缓地说,“一个想逃,被挑断了浑身筋脉;一个想杀浦主,便人鬼皆不能。”
“啊?”方无舛不解,“师傅,我不是要问这个……”
“既来了芙蓉浦,前尘往事便不要再去想了,这当初浦主也是问过你的。你自愿来,若出尔反尔要背叛,须先想想今日看到的。”
“师傅!”
菊楼没有一句话是应她的,方无舛的心里堵得慌,她跪走到菊楼身旁,抱住了菊楼的腿:“师傅……无舛认得师傅!”
这句话一出口,方无舛便再也忍不住,抽泣出声来。只听得菊楼叹了口气:“你认错人了。”
仰头望去,那张脸,虽然在相处的六年不会时常出现,可那也是六年。
眼泪决堤而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师傅今日是不认她了!虽然对师傅的出现有太多的不解、疑虑,甚至些许埋怨,可是师傅不认她,比什么都刺痛她的心。此刻的她,深深地觉得孤独无依,因为那颗曾经关爱她的心,如今也不再为她的存在而牵念了……
“师傅,您知道康川那六年无舛最盼的是什么吗?不是父亲的来访,是师傅回家。”
菊楼仍然一动不动,方无舛垂下眼去,依旧抱了她的腿,将脸贴在上面:“师傅每次回家,无舛比什么都开心。记得第一次师傅不辞而别归来,无舛当时年龄小,使了小性子,师傅却不恼无舛,反倒变了个梨膏糖给无舛吃。无舛永远都记得,甜,就是师傅回家的滋味。”方无舛说着说着,眼角的泪又滴了下来,嘴角却是牵起了一丝微笑,“从那以后,师傅每次走,都会提前告知无舛。而无舛每次,也都盼着师傅回来。师傅……”
“其实,你盼的是你师傅回家那颗糖吧。”菊楼的声音忽然幽幽地在方无舛头顶响起,“起来。”
手臂被人一拖,方无舛就顺着那力道站了起来。师傅,徒儿离开康川已经五年。五年啊,竟长得比师傅还高了。
直视对面那双眼睛,方无舛急切地想从里面找寻点什么。
师傅的眼睛,从来都闪着一种洞悉万事的睿智。方无舛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不敢看的,总是瞟一眼便会情不自禁垂了眼睑,总觉得看得久了便会被师傅知道自己做的所有错事。可是今天,那双眼眸里只有虚无,深不可测的虚无。
方无舛失望地垂下了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些芙蓉小花儿们又钻了出来,此刻正静静地围在自己脚边,像是依恋,又像是安慰。
她猛地抬起头来:“师……”
“这个东西叫做‘思念’,”菊楼却开口阻断了她的语言,“是我研制的蛊物里,最通人性的一种。或者说,已经成了精。”
菊楼说着转过身去:“浦主很看好你,希望你不要让浦主失望。”
方无舛此刻已经摊开掌心,那些“思念”们全都乖乖地站了上来,一个个小心翼翼聚在她掌中,形成了一个心形,花瓣儿随着她的心跳一合一翕。亮亮闪闪,晶莹透明。凉沁沁在手,却又无限温暖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