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七岁那年,才被吕赴壑带到了海上。姬既望的记忆被人清洗过,但对于这里的一一木、一砖一瓦,他却清晰得宛若昨曾见,他记得这里也曾种过许多珠玉花树,将室内照得敞亮。而如今,花树已枯,即便有光,这里也已经成了月光照不亮的海洋。
姬既望看见了那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立于大殿之中,轮廓如水波般柔柔地荡漾。
琉璃金羽光已经牵引了一处通道,惨白凄清的月色自穹顶照入。虽未能照亮内殿,却也淡去了些许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人仿佛等待了很久,在姬既望与吕赴壑踏入内殿的那一刻,她发出了一声低柔的轻笑:“你们来了。”
对方缓缓转身,露出一张端正俊丽、眉眼似有三分悲悯与慈柔的面孔。
流年荏苒,白云苍狗,姬重澜仍与旧时没有任何不同。
姬既望定定地注视着那张久违的面孔,忽而他眸光一转,落在了女子身上过分宽大的外袍上。他想,不,或许确实是……有些不同了。
姬重澜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一步,这一步极为怪异,身体毫无顿挫,竟似平移了一般。她往前走着,身旁却好似有阴影蠕动,她以这种平平移动的姿态走到了两位故人的近前。直到双方仅有数丈之距,姬既望才上前一步,突然将吕赴壑挡在了身后:“停下。”
姬重澜微微一顿,却是依言停下。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凡人的肉眼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吕赴壑喘着气,高高低低,粗粗浅浅。仿佛肺腑进了水以至于将要溺毙了一般。
他强迫自己瞪大眼睛去看,看着眼前故人的模样。
站在那里的女子大半边身体都已经异变了,她的双足与左手已经化作了无数手臂般粗长却如水流般柔软的触须。这些触须从宽大的外袍中露出,无骨似的流淌了一地。她颈项处的皮肤残留着鱼肠线缝合过的痕迹,一半苍白一半青蓝,颜色与先前被杀掉的亡海者相似。这一眼望去,仿佛活人与某种诡谲的非人之物被强行缝在了一起。
她站在那里,笑容仍旧如旧时般温柔,可在此情此景的衬托之下,却又显得森然可怖之极。
“何时?”姬既望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开口道。
“什么?”姬重澜目光柔柔地看着他,似是慈爱,似是感慨,“你长大了不少。”
姬既望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越过了姬重澜,朝着她身后的大殿望去。
庞大而又漫无边际的黑暗与阴影中,一座巨大而又畸形的神像伫立在姬重澜的身后。它没有任何气息,形如死物,却又给人一种「祂是活物」的奇异之感。仅从其阴影轮廓来看,那似乎是一个四肢蜷缩的巨大的婴儿,而今金羽光引渡而来的月光,仍差大半个殿堂才能照在神像的身上。
姬既望知道那是什么,他也知道姬重澜在等待什么。
那是堕神残留而下的神胎,大海的心脏。氐人的传说中,海祇如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脱壳的蟹般,神躯会逐渐腐化,化作漆黑的泥淖。当祂感知到神躯的溃败之时,祂会诞下新的神胎,以自身的养分滋养神胎直至长成,而后神念进入胎体,完成一次「脱壳转生」。那些泥淖会吞噬掉一片海域中的生灵,却又会滋养这一片海域。可是后来神祇堕落,神胎得不到养分,便一直都是不死不活之相。
这具神胎一直被氐人封存在氐人国下,后来或许是涡流教或姬家发现了祂。而现在,姬重澜在等待帝流浆唤起神胎的神性,然后将祂吃掉。
吃掉旧神,成为新神。
姬重澜看着姬既望的表情,忍不住笑:“看来,你已经想起了不少,连成神的途径也已经知道。如何?既望,还差最后一步,一切便成了。”
“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成神。”姬既望双手垂落,白银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