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朝他开了一枪,还要亲他。这子弹难道是定情信物吗?

袁憬俞倒在床上,他捂住伤口,血慢慢地流着,从大臂一直流到手腕,爬过柔嫩的皮肤,一滴滴坠到床单上。

他疼得呼吸困难,眼睛里溢出了眼泪,咬牙将手捂得更紧,他知道那个男人给他留了一条命。

那么轻易就能送他去死,却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只打在肩膀上。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他的命,而是,一个警告。

警告谁?是想用他的命来警告谁?

袁憬俞昏迷前,看到了两个儿子的脸,还有,他的丈夫的脸,他这一生爱过的所有男人的脸,还有他自己的脸。

屋外很快来人了,最先到的是女佣人秀云,她睡得浅,女下人的屋子又离后院不远不近,枪声一下子把她吓醒。这时候,章府大半的下人都听见了。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直觉,秀云猜到是后院出事了,她赶紧起了床往外跑。

“太太!太太!”秀云拍了拍门,听不到响,她心里立刻咯噔一声,知道完了,果真出事了。

猛地撞开门,她看见太太倒在床上,倒在一大摊血中间。

“啊!”秀云冲过去,一下子停在床前,血,好多血,她的眼睛被血的颜色晃花了,浑身哆哆嗦嗦地战栗起来。她看见太太腿是光着,赶紧去关上门,忍着哭声给太太套上裤子衣服。

家里男丁多,等会儿乱了就不好穿了。

“太太!太太!侬不要吓我呀……呜呜……”

给人穿好衣物,秀云哭着往门外跑,她听见有许多脚步声往这边跑过来。她这才彻底脱了气力,半倚在门框上,牙齿打颤地哭喊:“快来人,快来人,太太不好了!太太不好了!”

“干什么?干什么?出什么事了?”福六带着家丁走进后院,他见秀云哭个不停,问也问不出什么,只用手指着门里。

福六进门时趔趄了一下,看见一屋子昏昏暗暗,床上被小夜灯照亮了一小块,浮动着血光。

完了,完了。他心里想,这个家完了,这个章府说不定也要完了。

他大叫一声,脸上惊恐得失了颜色,拍胳膊捶大腿地喊人去备车叫医生,“还有,去报官!去巡捕房找二少爷!快去!快去!”

夜里十一点,章家太太中枪被送往医院,第二天,这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在上海滩飞了一圈。

上海的夜晚其实差不多,有人活有人死,有人唱歌有人跳舞,这样的一个晚上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可以相安无事,也可以突然浮起一股火药味。

现在,这股火药味顺着报纸和人的嘴巴,渐渐散开了。

它告诉别人,马上要死人了。

金珉德坐在夜总会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抽,“老爷子,英国人这次要的是股份,他们盯上了电气公司。”

这话是对着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说的,那人约莫五十多岁,一身黑色唐装,看着面目很不和善,有一股凶气藏在眉毛眼睛里。

吴胜荣哼了一声,拂了拂衣服袖口,“狗屁倒灶的东西,想要,那就来抢!”吴胜荣紧接着喝了一口茶,问道:“巡捕房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吧,我虽然是个半吊子探长,顶着英国人还是够的。”

“嗯,做事不要操之过急了,你的脾气也该收收。”吴胜荣瞪了一眼金珉德,“你母亲的脾气可比你好多了,我当初是看他聪明斯文,还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想着把你教得好些。”

“谁知道你天生是流氓做派,跟着我搞成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现在又跳进这外国人的浑水里。我看啊,我是给你找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当老婆了。”

金珉德乐了一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