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邦宁没有说话。

没有人会怀疑徐苻所言的真假。毕竟武德卫暴虐嗜杀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以他们的品行,做下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钱少监走后,赵邦宁终于开口。

“裴侍郎,此事,你以为如何?”

是就此打住,还是继续深究。

赵邦宁能做到御史台中丞的位置,又岂是愚人。从裴泓之和徐苻的对话中,他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

即便一切指向的结果都那么不可思议,可他心中的动摇岂止一点。

但,真的要再追究下去吗?

裴泓之没有回答。他提笔,在徐苻口供上,签下了“裴兖”二字。

这便是默认了徐苻口供的真实性。

赵邦宁心绪复杂难言。

他既希望裴泓之沉默,又期待裴泓之深究。

最终,赵邦宁亦落了笔。

“裴侍郎,本官似是有些忘了当年因何而寒窗苦读了……”赵邦宁目送主簿拿着口供离开,长叹一声,其中几多无奈。

裴泓之向他拱手揖了一礼。

“之后的事,便劳赵大人了。”

赵邦宁还了他一礼,“裴侍郎这些时日辛苦了。”

裴泓之直起身,迈步下了台阶。

作为大乾户部侍郎裴兖,他只能到这里。可他不只是户部侍郎裴兖,他还是裴家的裴泓之,是李巧儿以命相托的裴公。

残阳余晖,不减温暖。

裴泓之没有坐马车,独自沿着街道往前走,不知目的,不看来路,但他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没有后退,没有迟疑。

在御史台门前枯坐半月的学子,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等到了答案。

“武德司使何承志残杀百姓,强抢民女,夷三族,鞭其尸,挫其骨。”

“忠武将军徐苻,私自调兵,包庇罪犯,贪污行贿,恕罪并罚,判死刑,其家眷,女子皆充归教坊,男子满十岁者流放三千里。其后代及旁系三代不得入仕途。”

“太子贪污受贿,欺上瞒下,其行不端,其心不正,难承继大统,褫夺太子封号,贬为郡王。迁居凉山行宫思过,无诏不得离开行宫。”

三道圣旨一下,百姓拍手叫好。

原本写诗讥讽太子、朝廷的学子,又转而歌颂天子圣明,大公无私。

李玥妩站在小馆门前,看着押送囚犯的车一辆辆驶过,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娘子,”孙婆婆说,“恶人都得到了惩治,他们的在天之灵也有所慰藉,你也该放下过去,好好生活了。”

“放下。”李玥妩轻喃。

她应该要放下了。

官家何其英明,甚至大义灭亲,为此废了太子。就连已经被她杀了的何承志,都被挖出来鞭尸,挫骨扬灰了。

尽够抵偿李家村的债了吧!

她还要怎样。

李玥妩仰头,压着眼里的酸涩。

她和巧娘,不过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

菜市口血流成河,其中又有几人是害得李家村灭门的真凶,不过是一群替罪羊罢了。

真相不该是这样。

李玥妩很清楚。

至少,不会是徐苻说的那样。

曾经追杀他们的武德卫有上百,何承志一个武德司使怎么可能指挥得动那么多人,而且其中还包括曾经的武德司指挥使顾昌明。

徐苻所说的强抢民女更是无稽之谈。

在李家村被屠村之前,她压根没有见过武德卫出现在村子里。在一个谁家丢了鸡都会全村皆知的地方,这样的大事,怎么会没有一点风声。

不对,哪里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