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泓之冲他们宽慰一笑,去了官帽和官袍,一身素衣走下长阶。

空荡的广场,他的背影独成风景。

在巍峨冷肃的皇城中,晕开一幅浓墨重彩的暖春图。

宸王期待的继位成了一场名不正言不顺的闹剧。

因为他答不出裴泓之的三问。

他不能证明诏书乃是官家心甘情愿所书,他也无法直言静王反叛是他步步紧逼之故,他更不能信手拈来自己入朝后的功绩,来堵住悠悠之口。

所以,即位只能推后。

而唯一能解此局者,唯有卧病在床,神志不清的正德帝。

只要正德帝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应下这份传位诏书,便是朝臣再有异议,也只能受命。

宸王疾行向永和宫而去,飘飞的衣摆,都带着烈烈之火。

霍南誉最后走出大殿,与流萤和良平迎面对上。

三人心中一样的激荡难言。

裴泓之,从他们计划之初就排除在外的人,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争取到了部署下一步的时间。

原本,阻止宸王继位的人,本该是良平。

宸王不能继位。

即便是百官心中皆知的名不正,但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其余者皆为叛党。

然,以他们如今掌握的力量,想要与之明面抗衡,并无胜算。

思来想去,唯有良平现身,将宸王用莨菪子毒害正德帝之事暴露,坐实他弑父之名,方可拖些时日。

如此,霍南誉虽能保良平性命无忧,但也少不得受些皮肉之苦。

良平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不过皮肉之苦,又有何惧。我信你们。”

定下此事之后,他们并未将其告知裴泓之。可他还是猜到了,且赶在良平之前,用更好的方式,拖延了宸王即位的时间,也推进了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别愣着了。”良平拍了下霍南誉,“泓之既已先行,我等也不能耽误时机。”

霍南誉“嗯”了声。

不消半日,裴泓之朝堂三问便已传遍街头巷尾。裴泓之因此被下狱的消息,也随之而出。

京中各学府学子在得知此事为真后,愤慨难平。很快组织起来,在宫门与各处官衙前静坐抗议。

“请宸王答裴公三问,还百姓以大白。”

呼声响彻盛京城的晴空。

各种暗示宸王谋权篡位、弑父杀兄的诗作张贴在街头巷尾。宸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被写满字迹的纸张覆盖。逼得王府派亲兵把守,才得以保全颜面。

“查!”宸王对躬身垂首的曹彰道,“凡是诋毁本王清誉者,无论身份,一概严惩。”

曹彰不敢拒绝,只能领着武德卫在各坊市中抓人。

半日功夫,盛京城的各处监牢就塞满了人。

便是被抓,这些文人也全然不惧,高声朗诵着自己的佳作,势要在牢中分出个魁首来。

整个太医院凡有品阶者,皆被宸王召入永和宫为正德帝医治。

宸王负手立在龙床边,盯着太医为正德帝施针。

“爹爹,您就是不为儿臣,也该为大哥,以及大哥的两个女儿考虑。还有您最疼爱的二妹妹。便是为着他们,您也该好起来了。”

入夜,从沈中官那处得知,奉命去京西南路调兵的人出城已两日时,正德帝满意颔首。翌日一早,在宸王前来查看情况时,正德帝坐起了身。

宸王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他果然最疼爱大哥和二妹,听到拿他们做要挟时,当即就清醒了。

“父皇既然醒了,那就莫要误了今日的大朝会。”

正德帝重新换上龙袍。一贯合身的衣服,竟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