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
阿柒像从没离开过一般,熟练地收拾了偏房,整好院中歪斜的花木,又从后院花圃找到雪球,给那畜生整理身上的碎叶,忙前忙后,不见停歇。
入夜后,喜宝端上餐饭,我见少年吃得狼吞虎咽,像是饿急了,也不忍责骂他没大没小与主子坐在一桌吃饭,喜宝拿眼悄悄瞪他,被我咳了一声,便诺诺着掩门离去了。
我吃得心不在焉,胸口似有暗流交织,一时松了一口气一时又莫名愧疚,到最后,放下竹筷,试探着开口:“这些可够,若不够便叫喜宝再准备些。”
少年人一腔赤诚坦坦荡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染着微红,垂着眼尾巴巴说:“够了,谢少爷关心。”
“唔。”我应了一声,顿了顿,又用筷子给他夹菜,第一次做这般贴心动作,姿态难免奇怪,阿柒一怔,又狼吞虎咽,抬起头笑时露出尖尖的虎牙。
“少爷待我真好。”他说得真诚,我听得汗颜,只觉如坐针毡,不忍再与他对视,只得移开视线,盯着桌上精致糕点看,“对了,你还未告诉我你原本的姓名?可想起来了?”
“山野贱名不足道,阿柒就很好,阿翁阿婆也会喜欢的。”阿柒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咬着唇,愈发坐立难安,含糊着说:“阿柒这名太简单,改日再请先生好好给你看个名字。”
“我喜欢少爷取的名字。”阿柒又固执地开口,在我还要劝阻时,用筷子给我碗中夹菜,“少爷,你也吃。”
若放在从前,我定要骂他僭越,如今望着他夹给我的菜,凝噎片刻,到底执起筷子送入口中,新鲜的山笋清淡鲜香,我慢慢咀嚼,品不出一点甜来。
饭毕,哪怕我有意叫喜宝来忙活,阿柒却已经站起身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来,又拿焚了的松香熏屋中角落。
我在油灯下写字,目光却总悠悠向门口转,不多时,一席劲装的少年已进了屋,不用我说便坐在几案另一边研墨,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烛光影影绰绰,我抬起眼,就见少年人专注地盯着桌面,半明半暗,面庞褪去了些许稚嫩,线条凌厉,眉眼深邃,若没有那些伤疤,却是一张龙眉凤目琼林玉树的俊俏面孔。
“少爷?”
耳边传来声音,我心口漏跳半拍,面上霎时涌上潮红,咳嗽了一声向后退,“我,我渴了,你且去倒茶。”
阿柒看着我,乖顺地嗯了一声,起身向外间走去,我低下头心神混乱,伸手按在胸口压了压,听着阿柒的脚步由远及近,天青瓷杯送到面前。
再写字时原本静不下的心愈发躁动,这样陌生的感受压得我喘不过气,索性不愿再见他,狼毫一搁,不由分说地赶他走,“你出去。”
阿柒一怔,像是不明白哪里又惹得我不痛快,却也不抗辩,沉默了一瞬后,起身告退,“是,少爷。”
我不吭声,放在桌上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须臾,目光从宣纸上抬起,见他已是穿过外室转身关门,又忍不住开口:“阿柒,今夜…早点休息!”
阿柒乖顺的眉眼弯起,像得到主人奖励的狗儿,“谢少爷。”
半夜风吹入室,微凉带着寒意。
纱帐上绣的是麋鹿衔花的景象,阿柒揉了揉自己的腕子,缓慢走至屏风锦扇后方,金丝软榻上,娇生惯养的少爷已经睡了,他睡得并不安宁,被无形的力量按入梦魇,眉目紧皱,浑身疼痛。
少年坐在榻边,片刻后伸出手来,掌心隔着衣衫放在漂亮修士的胸前,他知道少爷的乳尖经不得碰,它被咬得发红发肿,一日消不下去。
“唔……”果然,谢辞短促地呜咽了一声,本就睡不安稳,纤薄的眼皮下,眼珠不安地滚动,惊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