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跟管事打了声招呼。径自下船，遥遥看见团团一蹦三跳要跑过来找她，却又被陈用贞按住肩膀，免不了笑笑。上前一把抱起团团。

“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还重了，阿娘都抱不动你啦！”

窈娘勉强抱着团团转了个圈，就有些站不住。

她将团团放下，一向活泼的女儿此时竟然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

“怎么了？”

她摸摸团团的脸，一旁的男子开口，

“团团和大妞又吵架了，大妞笑话团团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所以团团才不高兴，是不是啊？”

他笑着，可团团却无端瑟缩一下。

窈娘皱眉，塞给团团几个钱，打发她去买些糖人回来吃。

眼见她一步三回头的走路，方才皱眉盯着陈用贞。

“你在孩子面前乱说什么。我说过了，团团只是我一个人的，有我这个做阿娘的就够了。少在她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男子一怔，温吞吞抿唇，眼神莫名，却不再说话。

“阿娘。”

那厢，团团攥着两个糖人回来，一手一个，却似乎有些怕过来。

窈娘接过她接过她手中糖人，随手递给陈用贞。

“怎么了，还难过呢，大妞净会瞎说，阿娘先带你回家，然后咱们收拾收拾，换上新衣服去找她娘说理去，你说好不好？”

团团还是扁着嘴，不时偷偷看一眼男子。

他微笑，俯身抱起团团。将糖人塞给她。

“山上的茅屋前些日子被山洪冲垮了。我回山上也没地方住，只能先跟着你们回家。”

窈娘可有可无的点头。

没看见团团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阿娘怎么就看不出来呢，眼前这人可不是用贞叔叔啊。

用脂膏遮去了眉间小痣的陈用吉微笑着，余光瞥见身旁女子。一时间心中充涨起来的，全是深不见底的满足和安然。

她还活着。

她就在他身边。

还有他怀里的这个孩子，这是他曾经妄想过的，一家人。

“这次回来，还要再出去吗？”

陈用吉慢吞吞走着，只恨不得脚下的路再长一些。

窈娘没看他。

“不出去，生意要谁来管？难不成交给手底下那些人？再者说，那是我的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陈用吉一窒，瞥见怀中揪着一张脸的团团。

“她今年也六岁了吧。整日这样漫山遍野的乱跑，也不是像话。你总是去外头跑船，丢她一个人在家里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找个先生，教她读些书，不求她能读出些什么。就是长些学识也好。”

窈娘倒也先过这个问题。

只是一来，那时候团团还小，远不到要读书的年纪。二来，便是她真的忙，一心奔波在外，还真地忽略了女儿。

眼见着男子怀中的团团一脸的怯弱。

她心中愧疚，嘴上也软了：“好吧，那这次回来，我在家里多陪团团些日子。”

陈用吉点头，不再多话。只偶尔转头，细细打量着窈娘。

窈娘和团团暂住的村庄离码头不远。

当初生下团团，她自以为命不久矣，却没想到还能醒转过来。

更没想到，求陈用贞送她出宫，用假死之计来哄骗陈用吉，居然会如此顺利。

六年了。

往昔种种，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化作了尘埃。

她出了宫，带着团团，还从此远离了宫中那人。

想起来，还是像梦里的事情一样。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还真是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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