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医生黎无回又将创口缝补的线重新撕扯开,仔细观察病人邱一燃的愈后反应。
尽管在这场手术开始前,邱一燃从来没有签过同意书。
“我觉得你好像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在黎无回的视线直视下,邱一燃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坦白在那幅画之后自己这些天所产生的感受,
“你让我把那幅画画了出来,然后又说那是我的眼睛,也许只是想在我身上找到你想要看到的影子。”
她有些迟疑,语气很轻,“就好像掩耳盗铃一样。”
“掩耳盗铃?”
黎无回复述一遍,像是思考其中的意味,“你觉得我是在做这种事?”
问过之后,她又突然笑了,“我本来真的只是想让你画幅画的,但画的时候就是想到了,所以想让你这么画,留个纪念。因为从前你的眼睛很漂亮,很生动,看着什么事情的时候都很笃定。”
声音放得很轻,“所以我也想让你自己看看。”
邱一燃不说话。
车窗玻璃上有很薄的倒影,她能隐隐约约看清自己的脸。
却能明明白白知道
漂亮、生动、笃定……这么好的形容词,没办法用在如今的她身上。
所以黎无回用的是“纪念”。
“那天,你还记得吗?”
黎无回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笑着往下说,
“二零二零年刚开始,我说我要走了,你很久没有回我的短信,也没有理我。但是在我离开之前,你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跑过来,跟我说你的房子很贵,让我一定不要离开巴黎,你会支持我到底……”
“在那间廉价公寓里,你迫切地看着我、为我可惜、拼了命地想要挽留我……”
黎无回盯着邱一燃,似乎是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从前,然后说,
“你觉得和现在的状况不像吗?”
“嗯。”邱一燃盯紧前方开阔的道路,“不像。”
说着。
像是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她再次尝试打火,却又在反反复复的嘈杂声,以及失败后迟钝地意识到
车好像已经坏了,她没办法再次逃避。
这种无力感使她不得不将手从方向盘上松开,视线再度回到那幅被卷起来的画上。沉默片刻,说,
“人都是会变的。”
黎无回始终注视着她,毫不逃避,“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
“所以你现在做的这些都没有意义。”邱一燃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不像是被戳到痛处于是变得恼怒,她很平静地承认自己的难堪,
“我早就不是那个会跑过去拦着你,会那么天真地让你不要离开巴黎的人了。”
“现在的我,哪怕是回到从前,哪怕是你现在和我说想要抛弃一切离开巴黎,我也只会二话不说地让你离开,绝对不会拦着你。”
“我知道。”黎无回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我知道你已经变了很多,也知道你和从前不一样。”
“所以你不能也就像我说的这样,彻底接受这件事吗?”邱一燃语速很慢地说,
“不要想着改变我,也不要想着用以前的事情触动我,更不要觉得我只要看到以前的我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就能真的变回从前的我……你就不能让我们两个在这段旅途都变得轻松一些,好让我在结束之后直接离开巴黎吗?”
“不能。”相比于她的踌躇和犹豫,黎无回的拒绝很直接,甚至还在这之后笑了一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跟我去巴黎?”
邱一燃低下眼,
“无论你再花多少力气,又用多少手段,我也没办法变成你想要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