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愁从入定中醒来,见越昙仍旧合眼躺在花床上,不由心中一刺。

她没去挪动越昙,而是独自在谷中转悠,她需要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行走数十丈,她听见如涛声般的响动,连成一片,好似万马奔腾、雷电轰轰。一仰首,忽见瀑布飞流悬挂眼前,如银河倒泻。附近尚能辨得出行迹,至于水边则是烟雾团团,四处溟濛。

谢寄愁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瀑布飞流并着轰鸣声一道消失,眼前是连绵的挺峭高拔的山峰,峰尖在云雾中时隐时现。

随着她脚步的移动,景致变幻不定,谢寄愁猜测此间,非是实地。若是虚处,想离开也是麻烦。谢寄愁蹙了蹙眉,转身往回走。等回到最初之地时,她看到师明净的身影出现。

师明净替越昙施针,她猜到谢寄愁的困惑,也没抬头,只说道:“这里是壶天法境,号曰一壶春。”

谢寄愁“嗯”了一声,猜测成真。她们如今果真在法器的小天地中,故而所见俱是变幻不定。一壶春中药香阵阵,灵炁比之外界更为浓醇,待越昙来说,是个极好的休养之地。

师明净道:“药王谷来人了,恐怕不久后太上法会也来询问踪迹。我进出壶天法境会有痕迹,接下去不来了。”

谢寄愁拧眉:“那”

师明净知道她要问什么,她抿了抿唇道:“她身上的圣人蛊胜过一切宝药,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全看她自己。”

她虽能妙手回春,可是没办法医治越昙的心病。是重焕生机还是凋零,看命数吧。

谢寄愁心有不甘,可到底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师明净走后,她便守在越昙的身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她知道活着无法甩开那如影随形的痛苦,可她自私,她仍旧想要师妹好好地活过。而不是陷入浑噩疯狂中。

壶天法境中,也比照外界天地有日升日落。次日黄昏,谢寄愁才在树梢上挂了萤火虫灯,便见越昙的眼睫动了动。

茫茫的萤火映照着迷离的夜色,那微小的动静消失得很快,仿若幻觉。谢寄愁快步走向越昙,半跪在她的跟前。她握住越昙冰寒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亲,她低喃道:“昙儿,我在你身边。”

许是听见谢寄愁的低喃,越昙眉头紧紧蹙起,在梦境中挣扎起来。数息后,她惊呼了一声“师姐”,猛然坐起身。她的眼睛还未彻底睁开,便已经循着谢寄愁的气息,环抱着她的腰,埋在她的怀中颤抖。

谢寄愁心疼至极,她抚摸着越昙的脊背,柔声地安抚。良久后,越昙才从惊惧中脱出。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寄愁。

那些被她压制着的画面一个接一个浮现,先前不去深想的事情,也荡动着,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对。谢寄愁抬手拂去她的泪,而她也抬起手来回抚摸着谢寄愁的面颊。

那诡异的纹路已经消失,谢寄愁肌肤净白如雪。可越昙没有忘,她没法再去遗忘。

她想到天泽山的黄泉法相,她想到了刺向边玉沉的一剑,她想到了一路走来的怪相,她的眼泪扑簌簌落,根本擦不干。她问:“怎么会这样?”

谢寄愁一颗心沉入谷底,浑浑噩噩不闻不问其实也有一点好,只要不直面她鬼主的身份,便会少去一些痛苦。谢寄愁抿了抿唇,她故作不解,扬眉笑道:“昙儿,我已经无事了。”

越昙摇头,她推开谢寄愁,跌回到花床中。她掩面哭泣道:“剑断了。”哪里是怕太乙知晓,是根本回不去了。师姐从幽川中走出来,付出了莫大的代价。她是鬼主,她跟过去截然不同了,而这些都是她害的。

谢寄愁跪坐在越昙跟前,她扶住越昙的双肩,说:“我眼下修行的功法不用剑。”

越昙:“不一样,一切都不一样了。”不是不回太乙,是回不去太乙,只能够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