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辅相韩弼青来给养伤中的晋王请安,两个人摒退了仆从,于书房中秘谈。晋王已经能够起床,只是身体犹虚弱,依旧是半卧于软榻。而韩弼青坐在下首胡床上,接了徐四定奉上的一盏越州寒茶。打开细白如玉的瓷碗一看,盏中盈盈生碧,似有烟霞袅袅,茶香袭人肺腑,呷了一口,禁不住赞:“王爷这茶好。”越州气侯温润,山多险峻,盛产好茶,寒食节前所采制之茶称为寒茶,是上贡的珍品,除了皇室贵胄,寻常人自然是吃不到的。韩弼青出身迟州的世族,对这样的茶饮最为讲究。梁彦笑道:“太傅若觉得好,本王那里还有数枚茶饼,一并赠与太傅即是。”韩弼青会意,略略躬身:“谢王爷赏赐。”他与晋王私交甚笃,说话也甚是随意,将朝堂上的事拣要紧的说与梁彦听:“太后借口王爷遇刺,震怒于京畿重地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撤换九城兵马司的提辖。据说兵部已经拟定了人选,王爷何妨猜上一猜,兵部拟定的是谁。”原先韩弼青以太傅兼领兵部尚书,如今他暂署首辅,太后借口首辅事多,将兵部尚书委了上官湛。此人是庾承暇的门生,太后的心腹,自然善于秉承太后的旨意。
梁彦淡淡的道:“这中间的花样不难猜,若不是翟臻,就是宋慕石。”
韩弼青笑道:“王爷神算,可不就是翟臻。”
梁彦道:“那王郅如何处分?”
韩弼青道:“降三级,命他去神工营做统领。”
梁彦哂笑一声:“我看她费偌大气力,也未必能够如意。”
韩弼青不便接口,只是微笑而己。梁彦问:“选帝师的事情,内阁是怎么议的?”韩弼青答:“太后催了数次,内阁左右一个字,拖。反正皇上年纪还小,太后亦不能显得太急心。”忽眉头微微一皱,对梁彦道:“但有一件事,王爷要放在心上。臣风闻太后有意给楚王赐婚。”楚王梁章今年虽只十七岁,但藩镇地辖泽、济、新、远、博、青六州,地域辽广扈产丰腴。藩下有重兵四十万,向来为晋王所忌惮。
梁彦眼睑轻轻一跳,问:“太后属意何人?”
“大司寇梁甫的小女儿馨宜郡主。”
梁甫是宗室,乃是太祖皇帝长子赵王梁争的嫡系,为人极具才干,在宗室中地位卓然,双成为了笼络他,几年前认了他的小女儿为义妹,封为郡主,但梁甫不甚买她的帐,初议垂帘时,甚至以祖制不符而据理力争。如果梁甫真与楚王结成了儿女亲家,梁甫自然而然多少会倾向太后。
梁彦静静思忖其中利弊,韩弼青道:“不过上头若真想走这一步,并不容易。”梁彦哦了一声,意似疑惑。韩弼青的夫人陈氏乃是驸马都尉陈隶的妹妹,素来与皇家女眷走动密切,颇知宫眷们的底细。此时韩弼青笑道:“听说馨宜郡主性子极刚强,常常女扮男装微服出游,每每道女子受制于男子,并不在身体气力不及,而在于心智孱弱。所以立誓要自决婚姻。我看这位郡主娘娘亦不是好相与的,赐婚的事,只怕未必能谐。”
梁彦不禁也笑了:“没想到我梁氏还有这样心气高的女儿。”
他们这样闲闲的谈了半晌,韩弼青方才告辞去了。梁彦说了这半日的话,也觉得累了,用过茶点,正待要闭目养一养神,忽听门外似是徐四定的声音在隔扇之外与人低语,有一句语气稍重,传入他耳中来:“这可不成,不能叫王爷知道。
他便唤:“徐四定!”
徐四定连忙答应着进来,垂手立在软榻前,满脸堆笑:“王爷有什么吩咐?”
梁彦问:“外头是谁,什么事鬼鬼祟祟,要瞒着本王。”
徐四定甚知他的性子,见瞒不过,只得如实说出来:“住在西园里养伤的那位阮小姐,想见一见王爷。”
梁彦哦了一声,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