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杯子里的酒像一面擦拭明净的镜子,将他身上的污垢照得一清二楚。

一直木木呆呆宕机状态的宁安好像老旧机器重启,带着生锈般的钝感,缓缓端起酒杯。

端得很不稳,杯里的威士忌晃动着。

似乎下一秒就会溅出来。

就在众人担忧这个看起来难堪到极点的人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将酒泼在姜野脸上时。

他的另一只手扶住酒杯。

老旧机过了启动期慢慢恢复正常,纤细的手指握紧玻璃杯,指关节泛着刺眼的红,浓郁的琥珀色酒水秋池般沉静下来,犹如那双缓缓抬起的眼睛。

宁安眼前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见。

他像得了雪盲症,摸索着扶稳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机械地张开口,“好久不见,班长!”

*

早上醒来已经八点过。

太阳透过竹叶纹的蓝色窗帘,把十平米的居室照得亮堂堂,宁翼坐在窗边安静地搭建乐高。

一只陈旧的小金毛玩偶乖巧地靠在一旁。

这是宁翼唯一的玩伴。

“小翼饿了吗?爸爸马上给你做早饭。”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宁安习以为常,迅速爬起来打开床边的木柜,拿出两个鸡蛋一把面条朝外走去,陈旧的橱柜里放着简易但干净的锅碗瓢盆。

经过窗边时衣服被拉住。

宁翼指着刚刚搭好的乐高。

“小翼真厉害,爸爸给你做早饭。”宁安举举手里的鸡蛋,宁翼松开手。

洋酒后劲大,宁安生炉子时还是觉得不舒服。

喝了姜野递来的那杯酒,他还记得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包括大家围着他关心,问他为什么做了这行,生意好不好,需不需要帮忙之类。

每句话都带着久别重逢的礼貌关怀,却又虚情假意。

想要精准戳到宁安的伤疤。

他甚至记得姜野望过来的眼神,好像很意外,又很惋惜。

“你成绩那么好,没有选到满意的专业?”

“难道是读完A大慎重抉择后才来这里!”

“看来我们殊途同归,都认同钱比理想更重要。”

如果这算羞辱的话,那么姜野的目的达到了。

大家眼神古怪又轻蔑地打量着他。

气氛组的甚至发出讥笑。

宁安无所谓,雨衣被撕碎了就再穿上。

自尊什么的早就变得不重要。

他只是有些不太习惯,好不容易将一个人从记忆里推出去,拉上层层雨衣,一个‘脏’字就轻易划破所有的保护层,将他暴露在热辣辣的目光下。

一路走回去的四十分钟,宁安甚至木然地分析,这些人除了姜野,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毕竟当年只有匆匆几面之缘。

而氛围组的人也不会细究一个保洁的过往。

这让宁安感到轻微的放松。

他不想再跟过去的任何人任何事产生交集。

昨夜下过雨,就是宁安走回家的那段时间,平日他都骑共享单车回去,但昨夜不知什么缘故,走了一路没遇到一辆,等走回家已经凌晨三点,因为过于疲惫,他忘记将蜂窝煤移到室内。

受了潮的蜂窝煤烟雾呛人,宁安被熏住眼睛。

好不容易燃起来,屋内发出巨大的哗啦声。

宁翼把搭好的乐高又摔碎了,这玩意儿耐摔,无论摔多少次都不会坏,而且宁安知道宁翼并不是调皮,他只是听不见,所以通过某些破坏行为企图获得声音。

而且宁翼是聪明的,他应该很早从大人的神色判断出哪些行为能获得关注。

心里没由来一阵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