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绍言转头,对视了片刻,沉声道:“嗯。”
两人便?进了病房里的洗手间,钟虞不会?用?推子:“你教我怎么用?吧。”
蒋绍言给?他演示。墙上有?面镜子,蒋绍言对着镜子先把?自?己两边鬓角剃短,他好歹还是个老板,集团的门面和形象,不能全都剃光了,便?留了寸余,之?后钟虞再给?他剃看不见的脑后和头顶。
钟虞小心地剃完,侧过头从镜子里看去?。剃了板寸,蒋绍言的轮廓更?加硬朗英俊,他微笑说道:“帅的。”
祖孙仨人都剃了头,钟虞索性掏出手机来给?三?人拍了张合照。
窗外阳光依旧灿烂,镜头里每个人都在努力笑着,却无法驱散那股萦绕的悲伤。
章姨恰好来送午饭,见状愣了愣,忍不住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午饭时蒋西北胃口罕见地不错,吃了不少,又?说趁天气好,想出去?转转。他不愿穿病号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也不想坐轮椅,竭力撑着拐杖站起来,下到了医院楼底的花园。
园中花木无畏前一日风雪,凌寒挺立,生机勃发。
蒋西北慢慢走着,慢慢看着,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舍不得离开,突然停下盯着一个方向一眨不眨地看,半晌,急切地抓过蒋绍言的手:“儿子,你看那儿是不是有?只蝴蝶啊?”
蒋绍言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了茂密的树丛,并没有?看到蝴蝶。
钟虞也看过去?,也没有?看见,见蒋绍言朝自?己望来,轻轻摇了摇头。
蒋西北不信,又?叫蒋兜兜。蒋兜兜跑过去?找了一圈,回来后告诉蒋西北:“没有?啊爷爷,哪里来的蝴蝶,你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会?没有?呢,那翠绿的树丛之?上,分明有?只雪白蝴蝶在翩跹起舞。
恰好一个护士从旁边经过,蒋西北又?拉着人家叫人家看,等?那护士也摇头,蒋西北才彻底死了心。
“怎么会?没有?呢。”他拄着拐杖盯着那个方向喃喃,“我明明就看到了啊。”
满心的雀跃一下就散了,蒋西北不想再转,回去?了病房里,也依旧望着窗外发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找那只蝴蝶,许久没说话,俄而,十分突然地对蒋绍言说了一句:“儿子,我想吃西瓜了。”
他说:“就过年时候吃的那种西瓜。”
蒋西北这种情况其实不能吃西瓜这种生冷又?甜的水果,但想起医生嘱咐的“顺着你爸吧”,蒋绍言即刻便?应了好,就要去?买,钟虞制止:“我去?,你留在这里吧。”
钟虞还记得过年时吃的那西瓜叫麒麟瓜,圆鼓鼓的一个,切开后瓜瓤鲜红,甜脆多汁。说来也怪,医院门口那么多家水果店竟没一家卖这种西瓜,钟虞不得不多跑了两条街,等?他买到了往回赶的时候,接到了蒋绍言的电话。
那个西瓜蒋西北最终还是没能吃成?,在钟虞回去?前他突然昏厥,被推进了手术室,抢救一天一夜后,医生遗憾地宣告了死亡。
*
蒋绍言按照蒋西北生前嘱咐,葬礼一切从简,出殡那天蒋兜兜抱着蒋西北的照片走在最前面,火化后骨灰运回绍兴,同妻子葬在了一起。
大宅门外,春联的红色还没褪去?,但人却不在了。
蒋兜兜白天一直没哭,跟个小大人似的,一身肃穆的黑衣,板板正正站在蒋绍言旁边,冲前来吊唁的人鞠躬感谢,等?到晚上上了床,就把?头蒙在被子里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钟虞的衣袖说后悔没给?蒋西北的那幅画上画台空调。
蒋兜兜最后的那几天才把?给?蒋西北的画画完,临摹的是蒋西北几年前的一张照片,那时蒋西北头发还没白,也没拄拐杖,腰板挺直笑容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