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寿辰将近,他因不喜金玉这些奢靡之物, 众兄弟往年送的都是字画古玩,今年大抵也不例外,崔先生, 你最擅丹青,可否替本王画一幅《群仙献寿图》呈上御前,也算聊表几分孝心。”
凉王府上的这些门客幕僚大多家境贫寒, 有郁郁不得志者,有因战乱流离失所者, 故而府中特意开辟出了一处院落供他们居住,崔琅也在其中。这日楚陵来到他的住处商议帝君寿辰之事, 二人闲来无事, 便坐下来对弈了一局。
崔琅仍是一身朴素的长衫, 细看袖口还打着补丁, 他手执白棋落下一子, 因着屋子里炭火太少, 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
“原来如此,若能帮到王爷我自然愿意, 只是担心技法拙劣入不了陛下的眼,反而误了王爷的大事。”
楚陵身披一件雪色大氅坐在对面,鸦羽似的睫毛轻垂,指尖把玩着一枚黑棋,声音比那玉质的棋子还要温润几分:“若是先生的技法也能称之为拙劣,恐怕世间就没有擅画之人了,再则父皇最重孝意,心意尽到了便好,此事就有劳先生了。”
他说着顿了顿,忽而环视四周一圈问道:“屋子里这样冷,可是拨来的炭火分例不够?”
崔琅似是没想到楚陵会注意这样微小的细节,无意识将袖袍往下拽了拽,挡住冻得发红的双手,真心实意道:“王爷,今岁天寒,您又特意嘱咐过,府中拨来的炭火和棉衣都是分量足够的,只是我平日节省惯了,并没有烧太多炭。”
他语罢忽然意识到楚陵身子骨不好,起身就要去添炭,却被楚陵抬手拦住:“无碍,本王只是担心先生冻着了,既然分例足够那就无事,节俭虽好,先生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前日进宫本王与父皇闲话,无意中发现他时常翻看的策论,倒是不乏珠玑之语,想起你平常喜好读书,便特意带了过来。”
他们对弈的棋桌一角静静摆放着一本策论,楚陵将手放在上面,然后往崔琅的方向推了推,后者迟疑接过,低头大致翻看几页,倏而一笑:“难怪陛下会时时翻看,原来是状元郎的文章。”
楚陵微微偏头:“先生也读过陈朗陈大人的文章?”
崔琅合上书页,苦涩一笑:“王爷忘了,在下也曾科举过,还和陈大人是同年考生,又怎会没有拜读过他的文章,只是不如他高才,次次都落第,说来真是令人惭愧。”
楚陵出言安抚道:“地不长无名之草,天不生无用之人,如今天下动荡,将来风云顿起,自会有先生一席之地,又何必妄自菲薄?”
更漏嘀嗒,无声预示着时间的流逝。
楚陵似有所觉,偏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本王就不扰先生清静了,暂且告辞。”
他语罢起身抖了抖肩头的大氅,转身离去之际却忽然听见后面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王爷,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与子构兄他们受王爷周济多年,虽担着谋士的名头,却从未替王爷谋过什么事,王爷难道不会觉得养了一群闲人吗?”
楚陵闻言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平静:
“本王当年庇护各位先生本也不是为了谋事,只是那时天下太苦,能救一个,便救一个罢了……”
楚陵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今日这种境地已经没有必要了,最后一言不发伸手推开屋门,径直步入了漫天风雪之中,尽管守在廊下的婢女及时放下帘子,还是有几片雪花顺着缝隙倒灌入内,轻飘飘落在了中间的炭火盆上,悄无声息融化。
崔琅闭目跪坐在地,低头久久不语。
而桌上的棋局厮杀惨烈,黑子已赢半壁江山。
是夜,楚陵梳洗过后披着外袍在书房中练字,桌边放着一盏紫铜雕花灯架,外面蒙着层透明的宫纱,暖黄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