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又没说错了话,说到底,灵秀嫁我是嫁了这庄子的庄头,不是嫁了林家的陪房,家生的奴才。”
“你!你这是忘本!要不是我和你娘陪着夫人到处奔波,夫人能放了你的籍?要不是有我和你娘,姑娘她能让你当了庄头?”
“是,您说的都是。”两只手抓着门框子,曹大孝低着头,“可这跟灵秀说不着啊,夫人这恩情,是给您的,是给我娘的,是给我的,那也不是给灵秀的呀。我若不是庄头,灵秀自有别的人能嫁了,也不必对着夫人和少爷点头哈腰。”
“她嫁进了咱们家!她就得认!”
“凭着什么要认啊?”曹大孝抬头看他爹,“我这些年为东家尽心尽力,东家也待我一家子和善,前头还说要把我俩孩子送去学堂呢。儿子我也是实在想不通,怎么我辛辛苦苦八年,爹娘你们一回来,我娶回来的老婆,生下来的孩子,又都成了人家的奴才了?”
屋里,白灵秀给小女儿喂了奶,扬声道:
“大孝说的是这个道理,我走到外头去,任谁都得说我一声庄头娘子,自我定下亲事我还没想过自己要对着谁当奴才的!我喊一声夫人、少爷,那是看大孝对我好,我给了爹娘脸面,可不是真把人当了夫人少爷。”
自床上下来,倚在内门上,她单手叉着腰:
“你们要是看不顺眼,把我休了,去找个愿意给人当奴才的来做你家的媳妇。”
“娘子娘子,这话可说不得!”
曹栓还没被吓到,曹大孝先吓个不轻,连忙转头哄自己的妻子。
外头,于桂花轻轻拽自己丈夫的衣袖:
“你与儿子吵什么?净让人看了笑话。”
“这还不是笑话?咱们一家子被这么个外头来的拿捏了!你看看你生的儿子!”
曹栓也想一甩手就进了哪个屋里不出来,可这院子里唯有一间屋子能住了人,正是他儿子堵了门的那间,余下的,都是酒缸酱缸,还有一条在烘粮食的火炕。
看来看去,他只能蹲坐在酱缸旁边的石头上。
心中越发憋气,曹栓直接去了外头的马棚。
留下于桂花走到自己儿子面前,柔声说:
“大孝,你也别恼你爹,他是忠心了一辈子……”
“他哪是忠心?他是看他儿子脱了奴籍,就看不顺眼。”白灵秀推开自己丈夫,从屋里出来,“娘,您也别怪儿媳妇我说话难听,有些话大孝他碍着你们的面子不好说,既然爹当我是外头来的,那我就说些外道话。”
她给自己丈夫使了个眼色,她丈夫立刻拿了两个小凳过来,一个给了妻子,一个给了母亲。
“这庄子的主家是东家,大孝让那劳什子夫人、少爷的住进来,是给您二老面子,按说少爷天天骂东家,早该乱棍子打出去了。大孝没这么做,也是给了您二老面子。
“这面子又是哪来的?是您二老给人当奴仆换来的?还是大孝天天起早贪黑,带着庄户们种粮种菜、酿酒做酱、养鸡养鸭换来的?”
双手抱在胸前,白灵秀看看自己脚上的草鞋,又说:
“当日我嫁进来,您和爹都没来,是东家来的,大孝拉着我要给东家磕头,东家拦住了他,说的就是大孝刚刚跟爹说的话。她说我白家女儿嫁给他,是嫁了勤恳踏实的曹庄头,图的以后安稳度日,自个儿当家自个儿做主,不是嫁了哪家的奴才。”
那时候的东家多大?十五?还是十六?长得跟画上仙童一般,唯有双手都抹了药膏,说是被滚油烫伤的。
“东家还跟大孝说,他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了,他父母的身家性命,罗家担了大半,他自己一家子以后如何,全看他要如何。娘,东家从没把我们一家子当了罗家的奴才,也不让我们当罗家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