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不该想的,孙管事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再看一直稳稳当当把诸事缝补妥当的罗东家,竟隐约懂了她为何要跟朱家撇清。

高门大户,处处装满了人,堂里是人,楼里是人,井里也是人,人太多了,就当不得人了。

亲自提着食盒,将孙管事送出门,两人作别之后,罗守娴看着孙管事的背影,忽然又出声叫住了他。

“罗东家您吩咐!”孙管事拎着食盒一溜小跑回来。

“你们是如何处置那贼人的?”

“贼人?”孙管事茫然了一瞬,累极了的脑子突然清明,“打!屁股打烂了,腿打断了,送去远的地方,关起来,对族里说是他酒后无德,冲撞了老太君。”

这是唯一的畅快事了。

“哦。”

整理着袖子的罗东家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孙管事指教。”

孙管事坐在自家的马车上,把罗东家说的每个字儿都敲开来慢慢琢磨。

“罗东家的意思是,以后这事与她再无关系,不会挟恩要朱家好处,无论是金三事儿,还是特意做的菜都是来帮我遮掩,这些都得说与老太爷……就夸她是君子,实在是有古时君子风。”

马车快到“畅园”侧门的时候,孙管事又挠挠头。

“那罗东家最后说的‘指教’是什么意思?”

这一句,他实在是揣测不透啊。

地方到了,车帘子掀开,被兰婶子扶下马车的罗林氏看着自己怀里的包袱,长出一口气。

女儿每日忙得见不着人影儿,闲在家里,她被慈母之心日日催着烧着,索性就来看儿子了。

被留在铁豆子巷这么久,庭晖大概也吃了教训,她再劝两句,让他舍了架子去把小碟请回来,日子总还能安稳过下去。

虽然心里也觉得小碟这厨子的女儿配自己眼睛好了的儿子是配不上的。

罗林氏也感念着孟酱缸当年从水里捞回了自己儿子,也记得对自家孤儿寡母不离不弃的恩义,所以,罗庭晖想要停妻再娶,她是不会答应的。

儿媳嘛,身份低也有低的好处,乖顺懂事,有助于罗家开枝散叶。

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罗林氏忽然听见一阵嘈杂。

“这院子里就藏着那个偷肚兜的淫|贼!”

“这家人不是上月才搬来的?”

“这是张家的房子吧?听说租给了外地来的。”

“什么外地来的,一对老夫妻,说话带着维扬声气,还有一个大肚子的姑娘家,每天关着门,看着本分,谁成想竟是淫|贼的窝!还说是儿媳?恐怕是养在外头的私宅子吧?”

“竟是这般的下作人家?可不能让她留在咱们巷子!”

“就是,传出去了,咱们铁豆子巷也成了养暗门子的地方了!”

“开门!滚出去!”

“开门!”

眼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抱着个包袱,身边还带着仆妇,便有人问:

“你可是来寻这家人的?”

“不是。”罗林氏看着手拿门闩棍棒的十几号人,轻轻摆手,声音极小,“我是要去前面。”

兰婶子一步上前挡在了她前面,笑着说:“我们是往前头青花巷子寻人裁衣裳的,听说有个手艺极好的娘子。”

“大概是有这么个人,这边往青花巷子不好走,你从前面绕吧。”

“这位夫人一看就是守礼的人家,怎会跟淫|贼牵扯?”

兰婶子道了谢,转身扶住了自家夫人的肩。

“夫人,咱们走错了道了,这位义士说了,去寻做衣裳的那位娘子,得从前面的街上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