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碟垂下眼眸。
“守娴,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雨大了两分,隔火墙上窄窄的门罩子翘出的屋檐,如同一个太小的笼子。
穿着对襟小袄的女子微微低头,抬手抚了下自己的鬓角,自脑后将那枚嵌了细细米珠的桃花簪子拔了下来。
“这般贵重的东西,实在不该是你送我。”
孟小碟的声音那么柔顺。
“罗家说到底是少爷的,虽然现在外人都以为你是罗东家,说到底,也还是少爷的,盛香楼是少爷的,赚下的钱也是少爷的,你花这么多钱给我打簪子,实在不应该。”
“小碟?”
“因着一支簪子,让夫人少爷都当我是那等用度奢靡的,倒仿佛你害我似的。”
孟小碟将桃花簪插在罗守娴的衣襟上。
“从前夫人和少爷不在,你我彼此作伴,你是罗家姑娘,又支撑家业,我自是任由你安排,也约束不得,现在夫人和少爷回来了,我就得听夫人和少爷的,做好了罗家的媳妇,为罗家传宗接代。于情于理,我是你嫂子,总能教训你两句……身为女儿家,你行事张狂,为了一点虚名就打压同族,若是开了祠堂论罪,少不了你的苦楚,还是趁早收手吧。”
罗守娴定定地看着她,看见她脸上挂着让人陌生的笑。
“趁着夫人和少爷还念着你这些年的辛苦,张罗着要为你找个好人家,你痛痛快快交了盛香楼嫁出去,得了夫家庇护,倒是能有一条生路。”
二门上传来兰婶子的声音:
“少夫人?大门是不是开着?文思去寻平桥回来了?”
“不是文思。”孟小碟笑着回头看向院子里,“是姑娘回来了……”
身前一阵掠起微风,是罗守娴转身走进了雨里。
看着她翻身上了马,孟小碟抬手,软软扶在了湿潮的门上。
过去那么些年,她每日这么看着罗守娴自这门里出去,沿着巷子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那时候她总盼她回来。
现如今,她盼着她再不回来。
天大地大,以她的本事,总有她能飞的地方,又何必回到这窄小笼子里?
走呀,走了才好。
马蹄踏在破雨幕,本该纵马远去的人却在此时勒马回身。
孟小碟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人俯身冲自己伸出了手。
“你……”
猛地腾空而起,落在马上,吓得她抱住了身后人的手臂。
“罗守娴?你做什么?你放我下去!”
“小碟。”
罗守娴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护着她。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的。”
“你又浑说……”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的。”
雨声里混着马蹄声,她身后的女子又说了一遍。
湿冷的雨几乎要把人的魂冻住了,孟小碟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到处都是雨,仿佛天罗地网。
泪水混在雨里,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没有后路,咱们就去找后路,明明从小就在一处的,哪有逼走了我,你自己陷在那儿的道理?”
孟小碟猛地回头,只看见罗守娴笑着看她一眼,又把手遮在她头顶。
“你!你何苦?”
四个字从哽咽的嗓子里吐出来,孟小碟猛地捂住自己的脸,嚎啕大哭。
在后院里与自己的母亲商议完了妹妹的婚事,罗庭晖遍寻不到孟小碟,站在正房唤着兰婶:
“兰婶,小碟去哪儿了?”
“哦,回少爷的话,东家方才回来,说亲家夫人得了风寒,把少夫人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