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未散,沈揣刀原本在看向别处,似乎察觉到了人们的目光,她转头,目光落在了杨锦德的身上。

“杨少爷想给家里送信,那是再好不过了,最好写清楚了是为什么被我关了,再落个手印儿,也省得我以后还要与人费口舌。”

沈揣刀神色平缓,一如往常。

与她眸光相触,杨锦德却像是看见了被夕阳照到刺眼的刀锋一般,赶紧缩紧了身子。

孙管家叹为观止。

这位杨家少爷在朱家呆过几日,朱家的下人们都说这少爷不愧是宫里娘娘的堂弟,天生一股跋扈气,倒不难伺候,就是得把一身骨头压进泥里,才能不碍了这位贵人的眼。

如今看着,跋扈气没了,倒有些可怜。

这般想头刚冒出来,孙管家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个耳刮子。

他是什么名牌儿上的人了,还能觉得人家贵人可怜?

杨少爷被关了,每日也是好吃好喝,一看就没受了苦,还有他主家派了他来嘘寒问暖送东西。

他要是哪日被关了?也就是死在里头草席子一卷的命。

所以怎么说是贱命呢,贱命就是生来命歹不自知,还觉得比自己好命的人可怜,三钱心力不用来自己往上爬,还要分出一钱去给别人的命上压分量,他不贱谁贱?

这么一想,孙管家反而佩服起了沈东家。

沈东家可不会觉得杨少爷可怜。

纸笔齐备,杨锦德在信上写自己欠了钱才被扣在了月归楼。

在写欠了多少钱的时候,孙管家看见这位杨少爷偷偷去看沈东家。他心领神会:

“沈东家,杨少爷年纪还小,做事没个轻重,您看……他这信,要不要您给掌掌眼?”

沈揣刀笑着说:

“杨少爷是贵人,贵人自有贵人的行事,哪是我这开酒楼的能说清楚的。”

孙管家连忙称是,又回头看向杨锦德。

杨锦德拿着笔的手抖了抖。

他不傻,或者说,被关了一天一夜,天天被自己的堂兄用想生吃了的目光看着,他真傻现在也开窍了。

在捆他的时候,沈东家说的是“她出手的价码”。

现在说的,却是“贵人的行事”。

可见这要写的价钱,不在于沈东家一次收多少钱,而在于他杨锦德值多少钱。

他杨锦德价值几何呢?他从未想过。

他是贵妃堂弟,父亲伯父都有世职,娘娘对他宠爱有加,盼着他能出息,让杨家真正改换了门庭,等他弱冠,肯定也会被赐官。

他那二堂兄每天狗苟蝇营,争那点儿宠爱和家底,他是不放在眼里的,只是看得烦了,就想让人将他二堂兄整治一番。

原本他是想让谢承寅动手的,那日在望江楼看见了罗东家竟然出手那么狠,他就改了主意。

让公主的儿子整治了他二堂兄何尝不是抬举?倒不如让个开酒楼的出手。

尤其是他为了习武伤了腿,他二堂兄撺掇了祖母要赶走他的武师傅,他越发想让二堂兄吃个大亏。

罗东家是女子,那再好不过了,二堂兄被个女子打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张狂?

他自觉什么都想到了,到头来是这么个下场。

他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过他也被人关,被人捆,差点儿被自己二堂兄掐死。

再被人问,他命值几何。他命值几何?

见杨少爷迟迟不肯落笔,孙管家只当他是少爷脾气犯了,又转身向沈东家说:

“沈东家,今年中秋的月饼可有什么新鲜花样?我们家里老太君爱吃甜软的,老太爷又不敢让她吃的太甜……”

“甜软的?这我得跟玉娘子好好商量,我们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