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不少为了躲避战祸而举家出逃的百姓,他们舍弃房屋田地,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只为寻找一处相对安稳的栖身地。

滴水凝冰的时节,越往西北越冷,风雪大时,马跑不动,人也不能日日睡在车里,言清漓与陆眉偶尔会寻偏僻的村子落脚,村中必定十室九空。

家底丰厚的人家尚且能举家避祸,而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便只能沦为流民。

诗文中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几乎每日都在他们眼前上演。

路边时常能见到冻得硬邦邦的流民尸首,他们许是饥寒交迫,又许是遭了山贼,更或许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为了一口吃食,为了一处遮风挡雪的安身之所,挣扎抢夺,最后横七竖八地倒在了雪地里。

言清漓与陆眉有马车,还有衣食傍身,路上难免遇到几回饿疯了的流民来抢食,甚至还有人想杀了他们的马。

陆眉收拾了几个带头的,后面的人便不敢再上前了。

这般疾苦之色,到了陇西后更加严重。

陇西近两年都在遭灾,隔壁雍州还在打仗,饥荒闹得更甚,米价都涨到几十两白银一斗了,比之一月前路过宛城时,足足又翻了几倍。

所到之处甚至连树皮都被扒干净了,言清漓想给星连留记号都不知刻在哪里,只能捡了石块,在树桩上摆成了北斗七星。

路边,埋骨于风雪中的流民大都是衣衫褴褛的皮包骨,有大人、有孩童,肋骨一根根透过薄薄的皮肉向上凸起,好似一把把长短不一的枯柴。

言清漓有时匆匆路过,回头张望那些无人问津的尸首时,不禁会想他们都是谁家的亲人?又都是谁家的孩子?又或者,他们所有的家人,都在这里了。

从前她觉得,她的家人惨死在阴谋之下,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是这天底下最悲惨痛苦的人。

可是如今她却慢慢不这么想了。

这些饱受战乱之苦,冻死饿死在荒郊野地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不凄苦悲惨呢?

……

日日疲于奔命,衣食住行都不比从前,甚至堪称艰苦,言清漓心志再坚韧,身子骨到底不比男儿,即便陆眉一路上都在悉心照顾她,她还是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陆眉听到她在车厢里轻声咳嗽,想是怕他听到,咳了两声后便没了动静。

陆眉手中缰声又勒紧几分,催促马儿快行,风雪打过来,他眯着眼向身后道:“前方就有个村子,很快便到,你再忍忍,今夜我们就在那里歇脚。”

言清漓忙应声,立刻收拾东西。

她恨自己没有生得一幅结实的体魄。

陆眉这一路比她吃的苦头更多,好吃好用的都给了她,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日日坐在外头驾车。

而她整日裹着厚衣厚被坐在车内,却还染了风寒,实在是个拖累。

若是陆眉一人快马,定然不会这般辛苦。

今日下大雪,积雪太深,马也又饿又累,临近村口时就跑不动了。

言清漓收拾妥当后,一开门就见陆眉正拉着马车走,她连忙下车帮他,脚才一沾地,就被陆眉抱起来扔回了车厢,气得她又探出身子喊道:“一点风寒而已,我哪有那么娇弱!”

说着,就又要下车帮忙。

“乖,回去,就到了。”

陆眉回头笑笑,将她又给推了回去。

大风呼嚎,透过车门的间隙看出去,言清漓看到他低着头,脚步艰难,胡帽上顶满了积雪。

她习惯性地咬嘴唇,已经不是第一回心酸难耐了。

在陆眉心里,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可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终于到了